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空气中还带着夜的凉意。陆沉舟已利落地收拾停当,一身深色劲装,更显得身形挺拔,精神奕奕。
慕容芷默默走上前,替他整理并束好披风的带子,动作细致而专注,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这个,你带着。”她抬起手,将一枚用红线系着、触手温润的羊脂玉平安符塞进他掌心,声音轻柔却坚定,“是我及笄那年,母亲一步一叩首,去城外寒山寺为我求来的。”
陆沉舟看着掌心那枚带着她体温和心意的小小玉符,愣了一下,随即,那总是带着几分痞气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明亮而真实的笑意。他将玉符紧紧攥在掌心,然后小心翼翼地贴肉揣进怀里,拍了拍胸口。“放心,”他咧嘴一笑,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眼神却格外认真,“有夫人这份心意贴身护着,别说区区漕帮,便是阎王爷亲自来了,也得绕道走!”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推开房门,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力量。
慕容芷站在原地,直至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轻轻抬手,抚上自己依旧残留着红晕与悸动的心口。
那里,有什么东西已经破土而出,迎着风雨,倔强地生长,带着对未来的期盼,与一丝若有若无、却真实存在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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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纱。陆沉舟按着墨掌柜给的地址,独自一人来到城外的望江亭。此处地势颇高,视野开阔,脚下是奔流不息的江水,确实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他到时,亭中已站了三人。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漕帮少壮派的头领彭大虎。他身后站着两个精悍的随从,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陆沉舟身上,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就是墨老介绍来的人?”彭大虎声音粗嘎,开门见山,“看着不像道上混的。”
陆沉舟不慌不忙地走进亭子,随意地拱了拱手,脸上挂起那副恰到好处的、混着精明与市井气的笑容:“彭大哥好眼力。小弟陆沉舟,以前在云河那边混口饭吃,初来云都,还请各位大哥多关照。”
“陆沉舟?”彭大虎眉头紧锁,似乎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墨老说你有门路,能搞到市面上见不到的好货?还能帮兄弟们解决眼前的麻烦?”他的语气充满不信任,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陆沉舟全身。
陆沉舟心里清楚,空口白话在这些老江湖面前毫无分量。他嘿嘿一笑,不答反问:“彭大哥,诸位兄弟在水上讨生活,最烦的是什么?”
“自然是官卡和税吏!”旁边一个性子急的随从脱口而出,“那些吸血鬼,雁过拔毛!”
“说得对!”陆沉舟一拍大腿,仿佛遇到了知音,“那如果,有一条路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所有官卡,把南边的珍珠、北边的皮货,甚至……更稀罕的东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营造出神秘感,“比如,海外来的,颜色比血还正的红珊瑚,直接运进云都,诸位觉得,这生意做得做不得?”
彭大虎眼中精光一闪,但依旧保持着警惕:“说得轻巧!什么路子这么神通广大?官卡层层把守,巡检司的船日夜在江上晃悠,你当是儿戏?”
“巡检司?”陆沉舟嗤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彭大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巡检司的弟兄们也要养家糊口不是?只要打点得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至于路子……”他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不瞒各位,小弟在云河镇时,恰好结识了几位常年跑北海的船老大,他们有些……特别的渠道。这红珊瑚,便是样品。”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心包裹的布包,缓缓打开。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那几块深红色、光泽莹润、形态奇特的珊瑚碎片上,折射出诱人的瑰丽光芒。那浓郁的色彩和天然形成的独特纹路,绝非普通货色可比。
彭大虎和他身后的两人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他们常年在水上跑,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但品相如此完美、颜色如此纯正的红珊瑚,实属罕见,其价值不言而喻。
“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彭大虎强压下心头的震动,沉声问道,目光死死盯住陆沉舟。
陆沉舟慢条斯理地将布包包好,揣回怀里,脸上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彭大哥,货源来路,干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您只需要知道,我能稳定提供这类货,而且,”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能保证它们安全、完整地出现在云都任何您指定的地方,绕过所有明卡暗哨。利润嘛……自然是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