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罚款分红制”一出,云都码头彻底炸了锅。
告示前围满了人,中小商贩窃窃私语,将信将疑;往日里横着走的税吏班头们脸色铁青,眼神阴鸷。
陆沉舟压根没指望一纸公文就能镇住场面。他带着沐晓月,晃晃悠悠来到码头最乱的南区,正瞧见一个姓刘的班头,带着俩跟班,堵着一条运药材的船,唾沫横飞地索要“快检费”,那船主是个老实人,急得直作揖。
陆沉舟没急着上前,反而溜达到旁边一个卖梨汤的摊子,掏钱买了两碗,递给沐晓月一碗,自己靠着摊子,吸溜着热汤,看戏似的点评:“啧,这刘老歪,嗓门挺大,就是吃相难看了点。”
沐晓月端着碗,没喝,清冷的眸子扫过现场,低声道:“需要我出手?”
“用不着,”陆沉舟摆摆手,痞笑,“杀鸡焉用牛刀?看我的。”
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抹了把嘴,这才晃晃悠悠走过去,脸上堆起比刘班头还像地痞的无赖笑容:“哟,刘哥,忙着呢?这大冷天的,辛苦辛苦!”
刘班头一见是他,心里一咯噔,但仗着资历,皮笑肉不笑:“陆大人?您怎么有空到这小地方来了?这点小事,兄弟们能处理。”
“小事?”陆沉舟凑近几步,勾住刘班头的肩膀,显得异常熟络,声音却带着寒意,“刘哥,听说你上个月在‘百花楼’为了个头牌,跟人争风吃醋,差点动了刀子?还欠着人家五十两赌债没还?要不要兄弟我帮你‘说道说道’?”
刘班头脸色瞬间惨白,腿肚子发软。这些烂事,陆沉舟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陆沉舟拍拍他的脸,笑容不变,眼神却冷得像冰:“我的规矩,立下了,就得照办。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全家不痛快。听懂了吗?”
“懂…懂了!陆大人!卑职明白!”刘班头冷汗涔涔,再不敢有丝毫怠慢,转身对着手下吼,“按…按告示收!赶紧的!”
这一幕,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这位陆大人,不仅手段狠,拿捏人的把柄更是又准又黑!十足的痞官做派!
陆沉舟这才满意地转身,对着那惊魂未定的船主拱拱手:“老哥,受惊了,以后按规矩来,有我陆某在,没人敢再欺负你。”他声音洪亮,传遍四周,“大家都听着!在我陆沉舟的地盘,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守我的规矩,有钱大家一起赚!不守规矩……”他冷笑一声,没说完,但那股混不吝的悍匪气息,让所有人心里发毛。
痞气震慑,效果奇佳。 码头的风气,硬生生被他用这种上不得台面却又极其有效的方式,暂时压了下去。
傍晚,小院内。
苏婉儿细心地为陆沉舟斟茶,柔声道:“码头上都传遍了,说你……比漕帮还像江湖人。”语气里带着无奈,也有一丝隐藏的骄傲。
陆沉舟翘着二郎腿,浑不在意:“对付什么人,就得用什么招。跟他们讲圣贤书?不如直接掐他们七寸来得痛快。”他抿了口茶,看向苏婉儿,“商号那边怎么样?”
“按你的意思,我们的船带头足额交税,几家关系好的也跟进了,虽然多花了钱,但省了麻烦,名声也打出去了。”苏婉儿汇报着,眉头微蹙,“只是……资金压力确实大了。王文炳那边似乎也在暗中施压,几家原本有意合作的商号,态度都暧昧起来。”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陆沉舟放下茶杯,眼神微眯,“王文炳……看来是逼我跟他玩把大的。”
这时,院门外传来慕容芷的声音。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裙衫,清丽依旧,但眉间带着一丝轻愁。
“陆协理,”她微微施礼,目光掠过苏婉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今日码头之事,我已听闻。手段虽……立竿见影,但‘罚款分红’之名,实在惊世骇俗。家父言道,朝中已有御史准备弹劾,参你‘聚敛无度,败坏官箴’。”
清流的反扑来了。
苏婉儿闻言,轻轻放下茶壶,声音温婉却坚定:“慕容小姐,沉舟此举,实为剜肉补疮,不得已而为之。码头积弊非一日之寒,胥吏贪墨已成痼疾,若不用雷霆手段,如何能解?名节固然重要,但若能肃清漕运,利国利民,一时毁誉,又算得了什么?”她站在陆沉舟的角度,着眼于实际效果。
慕容芷看向苏婉儿,眼神微动。她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商贾之女,竟有如此见识和魄力,敢于直面非议,坚定地站在陆沉舟一边。她轻叹一声:“苏姐姐见识非凡,慕容佩服。只是官场险恶,众口铄金,陆协理根基未稳,恐难承受。”
两个女子,一个务实,一个重名,立场微妙。
陆沉舟看着她们,哈哈一笑,打破凝滞:“慕容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玩世不恭的痞笑,“我陆沉舟就是个痞子出身,怕什么弹劾?他们弹他们的,我干我的。这官儿能做就做,不能做拉倒,老子回去继续混江湖,照样快活!但在我当一天官,这码头,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他这番“滚刀肉”般的言论,让慕容芷一时语塞。她看着陆沉舟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心底那份属于大家闺秀的规训与对他的复杂情感交织碰撞,竟生出一种异样的刺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