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看着她略显凌乱的脚步,脸上那痞气的笑容不由得加深,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发现,打破这层因关系转变而带来的尴尬薄膜,最好的方式,并非小心翼翼的距离,而是更进一步的、理直气壮的“骚扰”与靠近。让她习惯他的触碰,习惯他言语间的亲昵,习惯这份全新的、带着占有欲的关系,直到她彻底适应,无可逃避,最终沉溺其中。
就在这时,另一道纤细的身影端着一个木盘,从炊烟袅袅的方向缓缓走来。是苏婉儿。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虽已洗得有些发白,却收拾得十分整洁。木盘里放着盛满清水的陶碗和几样简单的饭食——烤得恰到好处的鱼干、一碟咸菜,还有两个掺了野菜的杂粮饼子。她步履轻盈,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如同这北海荒凉之地悄然绽放的一朵幽兰。
走近时,她恰好看到了沐晓月匆匆离去的背影,也捕捉到了陆沉舟脸上那尚未完全收敛的、带着宠溺与玩味的笑容。她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黯淡了一瞬,如同晴朗的天空飘过一丝极淡的云翳,但很快,那云翳便被她强行驱散,重新扬起了那抹标志性的、柔婉得体的笑容。
“沉舟,忙了一上午,先吃点东西垫垫吧。”她声音柔和,如同春风拂过耳畔。她将木盘轻轻放在旁边一个充当桌子的平整木墩上,动作细致地将碗筷摆好。
陆沉舟收敛了面对沐晓月时那份外露的、带着侵略性的痞气,看向苏婉儿的目光变得温和而沉稳。他接过她递来的水碗,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清凉的水液滋润了干渴的喉咙。
“辛苦你了,婉儿。”他放下水碗,语气诚恳,“营地里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吃喝拉撒,物资调配,账目记录,都要你一手操持。这担子,不轻。”
苏婉儿轻轻摇头,拿起一块杂粮饼子递给他,柔声道:“这是我该做的。能帮上忙,我心里才踏实。看着盐场慢慢运转起来,看着大家能吃上饱饭,再辛苦也值得。”她一边说,一边细心地将烤鱼上细小的刺挑掉,将最肥美的部分夹到陆沉舟面前的碟子里,“你看,盐田已经出了几批粗盐,虽然成色还比不上官盐,但胜在稳定。小蝶那边,听说制冰也快有眉目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她说着“不算什么”,但陆沉舟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眉眼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自身位置不确定的隐忧。她不像沐晓月,拥有绝世的武艺可以冲锋陷阵;也不像蓝小蝶,身怀奇技可以创造奇迹。她所擅长的,是这些琐碎却至关重要的后勤事务,是润物细无声的关怀与打理。然而,在这以力量为尊的流亡团队中,她偶尔也会感到不安,担心自己的价值是否足够。
陆沉舟没有立刻动筷,而是看着她,语气变得格外认真,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婉儿,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扛。有什么难处,无论是物资短缺,还是下面的人不服调度,一定要立刻告诉我,或者找晓月、小蝶商量。你是我陆沉舟最信任的内管家,你的安稳,你的顺畅,就是我们这个团队能够稳固前行、没有后顾之忧的基石。你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
他的话,没有缠绵的情意,没有动人的誓言,却像一记重锤,稳稳地敲打在苏婉儿心中最柔软、也最不安的地方。她需要的,正是这种被需要、被肯定、被赋予重任的价值感,是明确知晓自己在他构建的蓝图中,占据着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
苏婉儿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抬起头,迎上陆沉舟的目光,那笑容变得无比明亮和坚定,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沉舟。你放心,我会做好的。”
就在这时,蓝小蝶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打断了这边略显沉重的氛围。
“成了!成了!快看!结冰了!真的结冰了!”
只见蓝小蝶像个兴奋的孩子,从一个蒙着布的木桶里,小心翼翼地用木夹子捞出一块约莫巴掌大小、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烁着刺骨寒芒的物体——冰!虽然体积不大,但形态完整,寒气逼人,确确实实是冰!
她周围那几个帮忙的少年也激动地围拢过来,看着那块冰,发出阵阵惊叹。在这尚有些寒意的北海春季,人工制出冰来,在他们眼中,几近仙术。
这块小小的冰,不仅仅意味着一种消暑的奢侈品,更代表着一条全新的、利润惊人的财路被成功开拓!它将为饿狼营带来远比食盐更丰厚的回报,以及随之而来的、打通更高层面关系网的可能性。
陆沉舟眼中精光一闪,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他放下碗筷,豁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蓝小蝶那边走去。苏婉儿也连忙跟上,看着那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冰块,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欣喜笑容,之前那点阴霾似乎也被这冰凉的喜悦驱散了不少。
新的财源,新的希望,如同这初生的冰块,在北海千礁湾这片略显荒芜的土地上,悄然凝结、滋生。而团队成员之间,那些复杂而细微的情感涟漪——陆沉舟与沐晓月之间打破隔阂的霸道与羞怯,与苏婉儿之间基于信任的依赖与肯定——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共同奋斗、磨合与一个个小小的成功喜悦中,缓缓地荡漾、交织,推动着这个小小的团队,向着未知而充满挑战的未来,坚定前行。
营地的喧嚣继续着,彭大虎的号子声,盐工们的劳作声,混合着海浪的拍岸声,奏响了一曲充满了野性与生机的北海开拓之歌。陆沉舟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再次投向远方浩瀚而莫测的海平面。
路,还很长。但第一步,已经稳稳地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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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残阳如血,将千礁湾的礁石染得一片赭红,下一刻,浓重的乌云便从海平线尽头翻滚而来,迅速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狂风骤起,卷着咸湿冰冷的海水气息,狠狠拍打着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