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大人?!”他声音发颤,手里的酒葫芦差点掉在地上。
“孙老大,不必惊慌。”陆沉舟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偶然路过,“本官散步至此,想起你母亲前些日子不是病了吗?特来探望一下,可好些了?”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孙胡子耳边炸响。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陆沉舟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扶住他的胳膊,力量却不容抗拒。“看来孙老大是孝心感动天地,令堂康复得很快。”他目光如炬,盯住孙胡子惊恐的双眼,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只是不知,野猪峡那日的‘孝心’,价值几何?够不够还清你欠‘利滚利’的债?”
孙胡子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大人……大人饶命啊!”他带着哭腔,几乎要瘫软在地,“是……是王营官逼我的!我不干,他就要把我以前私带违禁品的事捅出去,让我吃牢饭啊!”
“哦?”陆沉舟不动声色,“他让你做什么?”
“就……就是让我的船那夜在野猪峡等着,有几艘……几艘私船过来,把……把一些东西搬到我们船上,混在漕粮里运进官仓……”
“什么东西?”
“是……是……”孙胡子面如死灰,终于吐出了那两个字,“私盐。”
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沉。私盐!利润巨大,历来是朝廷严厉打击之物。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利用漕运官船,在监管眼皮底下偷运私盐!这已不仅仅是贪腐,而是动摇国本的重罪!
王营官,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也吞不下这么大的利益。他的上面,还有人!
就在陆沉舟准备进一步追问细节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官差办案!闲杂人等闪开!”
只见王营官竟带着一队税丁,气势汹汹地直奔而来!他脸上早已没了平日的笑容,只剩下冰冷的厉色。
“陆大人!”王营官看到陆沉舟,故作惊讶,随即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孙胡子,厉声道,“下官接到密报,船老大孙胡子涉嫌勾结水匪,倒卖漕粮!特来拿人!没想到竟惊扰了大人。”
好快的反应!好毒的计策!
他不仅要抓走孙胡子这个关键人证,还要给他安上一个“勾结水匪”的罪名。一旦孙胡子落入他们手中,是死是活,就全由他们说了算了。
陆沉舟看着王营官,看着他那双闪烁着狠戾与一丝得意的眼睛,知道这是对方精心策划的反击。他若此刻强行阻拦,便是包庇嫌犯,正好落入对方圈套。
权谋的刀光剑影,在这肮脏的棚户区里,第一次露出了它冰冷的锋芒。
陆沉舟缓缓松开了扶着孙胡子的手,面色平静无波。
“既然王营官是依法拿人,本官自然不会干涉。”他淡淡地说道,目光却深邃如渊,仿佛已将眼前的一切都刻入心底,“只望王营官……能审个明白。”
王营官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那是自然!带走!”
税丁如狼似虎地架起面如死灰的孙胡子,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巷道尽头。
陆沉舟独立于渐浓的暮色中,身影挺拔如松。他知道,他与水面下那只巨兽的第一次较量,看似他失去了人证,落了下风。
但他也彻底看清了,对手是谁。
并且,他摸到了那根至关重要的线头。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