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初歇,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城南小院上空。书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几张神色凝重的面孔。
苏婉儿躺在软榻上,双目紧闭,原本莹润的脸颊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臂膀上包裹的纱布隐隐透出暗红的血迹和墨绿色的药膏痕迹。蓝小蝶刚刚为她施完针,逼出最后一丝残余的蛇毒,此刻正紧张地搭着她的脉搏,小脸上不见了往日的嬉笑,满是专注与担忧。
陆沉舟坐在榻边,紧紧握着苏婉儿冰凉的手。他上身随意披着一件外袍,露出缠绕着绷带的结实胸膛,新旧伤痕在灯火下格外刺目。他脸色同样不好看,失血和连番恶战带来的虚弱无法完全掩饰,但那双深陷的眼眸却亮得骇人,里面翻滚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蚀骨的后怕,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苏婉儿的脸,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几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赵擎……黑蛇会……”终于,陆沉舟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此仇……不死不休!”
“他们必须付出血的代价。”沐晓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清冷如旧,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她握着短刃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她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守卫在那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蓝小蝶收回搭脉的手,松了口气,但随即小脸一垮,带着哭腔愤愤道:“婉儿姐差点就……都怪我!要是我的毒再厉害点,反应再快点……陆沉舟,我知道一种‘牵机引’,无色无味,下在饮食里,能让人肠穿肚烂,痛苦七天七夜才断气!你让我去!我去给赵擎那老贼下毒!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陆沉舟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矢射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墙壁,直指那座深宅大院,“直接毒死他,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他视若生命的权势、财富、名声,一点点土崩瓦解!让他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众叛亲离,绝望而死的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刺骨的空气似乎将他胸腔里的怒火稍稍压制,转化为更加冷静、更加可怕的算计。他轻轻放下苏婉儿的手,为她掖好被角,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当他再次站起身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却挺直如标枪,那股混不吝的痞气被一种枭雄般的锐利与果决所取代。
“赵擎敢如此肆无忌惮,倚仗的无非两点:一是他盘踞朝堂多年的权势和人脉网,二是他与黑蛇会勾结,行事阴狠毒辣,令人投鼠忌器。”陆沉舟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要反击,就不能只打一处,必须双管齐下,斩断他的左膀右臂,直捣黄龙!”
他目光如电,首先射向沐晓月:“晓月,天亮之后,你立刻去办两件事,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速度!”他的语速快而清晰,“第一,动用你所有渠道,查清赵擎在漕运、盐铁、乃至军需方面,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巨额利益链条,找到关键证据,人证、物证我都要!第二,摸清黑蛇会在云都除了永盛当铺之外的所有据点,搞清楚他们的核心成员藏身何处,尤其是那个能用‘黑水蝮蛇’毒的杂碎!记住,要快,要隐秘,必要时,可用非常手段!”
“明白。”沐晓月没有任何犹豫,言简意赅地领命。她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苏婉儿和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陆沉舟,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渐亮的晨曦中。
陆沉舟随即转向蓝小蝶,眼神锐利:“小蝶,你的毒,这次我们换个用法。不要立刻致命的,有没有一种毒,或者蛊,能让人暂时失去理智,口吐真言,问什么答什么?或者,有没有能在特定条件下发作,看起来如同突发恶疾,查不出痕迹的?”
蓝小蝶闻言,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之前的沮丧被一种找到用武之地的兴奋取代。她立刻蹲下身,飞快地在那个色彩斑斓的“百宝囊”里翻找起来,瓶瓶罐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有!当然有!”她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盒,里面是几只细如发丝、微微蠕动的金色小虫,“‘真言蛊’!中蛊者三个时辰内心神失守,浑浑噩噩,保管连他几岁尿床都说出来!”她又拿出一个贴着骷髅头标记的黑瓷瓶,“还有这个,‘蚀心散’!混在酒水里,平时毫无异状,但只要情绪剧烈波动,比如大怒、大悲、大喜,立刻会引发钻心剧痛,心脉衰竭,看起来就像气急攻心,暴毙而亡!神仙难查!”
“好!很好!”陆沉舟眼中寒光大盛,如同找到了最锋利的武器,“立刻准备‘真言蛊’,我马上要用!‘蚀心散’也备好,日后定有用处!”
蓝小蝶用力点头,立刻开始着手准备,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专注。
安排完这两件最紧要的事情,陆沉舟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质地坚韧的密信专用纸。他提起笔,蘸饱了墨,略一沉吟,便奋笔疾书。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一种金戈铁马般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