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晓月伏在一块被海水常年冲刷得光滑冰冷的礁石上,身体与礁石的阴影几乎融为一体。她脸上涂抹着深色泥膏,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的眼睛。身旁,阿鬼和水獭如同两尊石像,一动不动。
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下方那个隐蔽的小湾入口。按照连日观察的规律,那艘运送“黑木料”的单桅船,极有可能在接下来半个时辰内,趁着大雾和退潮的掩护再次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海雾越发浓重,能见度不足二十米。潮水退去的哗啦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
就在子时将过未过之时,一阵极其轻微、与自然潮汐韵律略有不同的划水声,穿透浓雾传来。
来了。
沐晓月眼神一凝,抬手做了个准备的手势。
朦胧的雾色中,一艘吃水很深的单桅船轮廓缓缓显现。它没有点灯,如同幽灵般滑入小湾狭窄的入口,熟练地避开水下暗礁,朝着那面伪装石壁驶去。船上有五六条黑影,动作麻利地抛缆、搭板。
与以往不同,这次船上卸下的,除了用油布包裹的长条货物,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箱,搬运时显得颇为沉重。
“动手。”沐晓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率先如同水獭般滑入冰冷的海水中。阿鬼和水獭紧随其后。
他们的目标不是船,也不是正在卸货的人,而是那顺着退潮水流、偶尔会从船上滚落一两根的、尚未捆绑牢固的原木。按照计划,他们要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制造一点“意外”,让一根原木顺水漂走,然后在下游拦截。
沐晓月潜到预定位置,一块凸出水面的礁石后面。她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用鱼鳔和肠衣制成的简易气囊,里面灌满了蓝小蝶特制的、燃烧缓慢但烟雾刺鼻的混合物。她用细绳将气囊绑在一根削尖的短木签上,等待时机。
船上的搬运接近尾声。两名搬运工正将最后一根黑沉沉的原木滚上栈桥。或许是因为雾气湿滑,也或许是沐晓月之前让阿鬼在水下对栈桥一处不起眼的支撑做了极其轻微的破坏,就在原木即将滚上栈桥的瞬间,那处支撑微微塌陷了一角!
“小心!”栈桥上的工人低呼,手忙脚乱地去扶。
原木一头搭在栈桥边缘,另一头还卡在船帮,被这一颠,竟然向外侧翻滚,“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妈的!快捞上来!”船上有人骂了一句。
但就在这时,沐晓月看准时机,将手中绑着气囊的木签奋力掷出!木签精准地钉在了那根落水原木靠近船体的一端。轻微的撞击声被水声和工人的嘈杂掩盖。
气囊受到撞击,内部的磷粉与缓慢氧化的药剂混合,几息之后,“嗤”地一声,冒出一股灰白色、带着刺鼻硫磺和腥臭味的浓烟,迅速在落水原木周围弥漫开来,借着水流飘向船体和栈桥。
“什么味儿?!”
“咳咳……什么东西烧了?”
“水里有东西!”
突如其来的刺鼻烟雾和隐约的火光,让船边和栈桥上的人一阵慌乱,注意力被短暂吸引。
就是现在!
水中的阿鬼和水獭,如同两条真正的游鱼,迅速接近那根随波逐流、开始缓缓漂离的黑木原木。他们用准备好的、带有倒钩和绳索的抓钩,牢牢扣住原木,然后借着退潮的水流和自身的力量,奋力将其拖向预定的、布满礁石和漩涡的下游岔道。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息时间。当船上的人挥散烟雾,发现那根落水的原木已经不见踪影,只以为是沉入水下或卡在了某处礁石缝隙,咒骂了几句,也并未太过在意——一根原木的损失,相对于整船货物和紧迫的工期,似乎微不足道。他们加快了剩余的卸货速度,船只很快再次起航,没入浓雾。
下游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礁石背后,沐晓月三人合力,将那根湿漉漉、沉甸甸的黑木原木拖上了岸。原木长约六尺,直径约半尺,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近乎纯黑的色泽,表面光滑异常,触手冰凉坚硬,不像普通木材,反倒更像某种金属或致密的石材,但重量却又比同体积的铁轻上许多。
“到手了。”沐晓月检查了一下原木,确认完好,低声道,“撤。”
三人带着这意外的战利品,再次潜入水中,循着来路,消失在浓雾与夜色交织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