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静谧中流淌。张泽明终于放下了笔,长长舒了一口气。地图上那片刺目的红,已被他用精妙的笔触和浓淡相宜的松烟墨巧妙地覆盖、融合。新的墨线沿着原有矿泉标记的轮廓延伸,甚至利用红渍的深浅,模拟出泉水涌动的层次感,比原先单一的墨点更添了几分生动。乍一看,竟像是地图上天然生成的、带着水汽的印记。
他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小心翼翼地将地图卷起,用一根丝带系好。抬起头,目光恰好穿过冰裂纹的窗棂,落在院中那件滴水的靛蓝披风上。水珠还在滴落,青砖上的“渤海湾”轮廓随着水渍的扩散和蒸发,边缘变得模糊,形状也在微妙地变化,仿佛潮汐涨落,沧海桑田。这景象让他心中一动,想起了昨夜矿洞的阴冷,线人闪烁的眼神,以及地图上可能隐藏的秘密。
“松烟裁月影,漏窗叠梦痕……”他低声吟哦,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这句诗既是对眼前景致的描绘——松烟墨迹如月影般被“裁剪”修复,冰裂纹的窗棂将光影切割重叠如梦境痕迹;也暗喻着他们追寻真相的过程——在重重迷雾(如墨痕)中裁取线索(如月影),在时光的缝隙(漏窗)里拼凑那些被掩盖的往事(梦痕)。
“粥好了。”卡齐娜的声音打破了沉思。她端着一个托盘走来,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艇仔粥,还有一小碟腌渍的脆萝卜。岩元素神之眼已经安静地回到她腰间,光芒内敛。
她将托盘放在摇椅旁的小几上,目光扫过张泽明卷好的地图,又看了看青砖上即将干涸的水渍“地图”,眼神中带着询问。
张泽明接过碗,用瓷勺轻轻搅动着浓稠的粥,看着里面翻腾的“微缩帆影”,笑了笑:“修补好了。那杨梅汁……歪打正着,倒让这矿泉标记显得更有‘源头活水’的意味了。”他顿了顿,舀起一勺粥吹了吹,“不过,昨夜那条线,恐怕还得从这‘源头’重新捋起。线人提到的废弃支线,或许就在这矿泉附近。”
卡齐娜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也端起碗:“嗯。吃完饭,我去打听一下那矿泉最近的情况。你……”她看了一眼张泽明略显疲惫的眉眼,“再歇会儿?”
“无妨。”张泽明摇摇头,喝下一口温热的粥。米粒软糯,鱼片鲜甜,花生香脆,暖流瞬间熨帖了四肢百骸,驱散了熬夜的寒意和修补地图耗费的心神。“这粥火候正好,辛苦你了。”他看着卡齐娜,眼神温和,“用神之眼控火煮粥,也就你能想出这法子。”
卡齐娜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耳根微红:“顺手而已……总比烧糊了强。”她快速扒了几口粥,掩饰自己的赧然。
早餐在宁静中结束。卡齐娜收拾碗筷,动作利落。张泽明则重新展开地图,对着修补好的崂山矿泉标记,以及周边蛛网般的铁路线,陷入更深的思索。阳光渐渐升高,透过冰裂纹窗棂的光斑也移动了位置,在地图和青砖地上投下更为复杂的光影图案。
卡齐娜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装束,准备出门。“我走了,去码头和矿场那边转转。”她拿起那件晾得半干的靛蓝披风,抖了抖,水珠飞溅。
“小心些。”张泽明抬起头,叮嘱道,“那线人滑溜得很,他背后的人恐怕也不简单。若有异动,不要硬闯,先回来。”
“知道。”卡齐娜点点头,将披风系好,岩元素神之眼在她腰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沉稳的光芒。“你也是,别光顾着看地图,眼睛要歇歇。”她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小院,身影很快消失在老城曲折的巷弄中。
小院重归宁静,只剩下摇椅轻微的吱呀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张泽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地图卷轴。松烟墨的气息、未散尽的粥香、青砖的凉意、晨露的清新……各种感官的印记交织在一起。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昨夜矿洞深处滴水的回响,是地图上蜿蜒的墨线,是青砖上瞬息万变的“渤海湾”,是粥锅里翻腾的“胶州湾帆影”,还有卡齐娜操控岩元素时那专注而坚定的侧脸。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碎片,如同透过漏窗看到的叠影,在他思维的画布上拼凑、组合,试图指向某个被重重掩盖的真相核心。
“松烟裁月,漏窗叠梦痕……”他再次默念这句诗,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挑战意味的笑意。白露的晨光已然过去,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新的线索和风波,或许正随着卡齐娜的脚步,悄然临近。这修补好的地图,是昨夜意外的终点,也是今日探寻的起点。那被杨梅汁染红又被他亲手“裁”去的痕迹,究竟掩盖了怎样的秘密?答案,或许就藏在那“漏窗”之外,等待着他们去一层层揭开叠叠的“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