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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深圳的午后,天空悄然换了脸色。原本澄澈如洗的湛蓝被一层厚厚的、泛着珍珠母贝光泽的灰白云霭所取代,阳光怯生生地藏匿其后,将天地间调和成一种柔和而静谧的灰调。空气不再流动,沉甸甸地饱含着水汽,弥漫着泥土翻新后特有的清新气息,以及远处芭蕉叶舒展时散发的植物清香,预示着一场夏雨的降临。
明大人工作室的庭院里,那几株荔枝树的叶片都微微垂首,仿佛在静默等候。蝉鸣早已歇息,唯闻几声清脆的鸟啼从不知名的角落响起,又迅速被愈发厚重的寂静所吞没。一种安宁而慵懒的氛围,如同柔软的薄毯,轻轻笼罩着一切。
厅堂的仿唐式木格窗并未完全闭合,留有几指宽的缝隙,好让那酝酿中的、带着凉意的风得以丝丝渗入,拂动廊下悬挂的一串陶瓷风铃,发出零星而空灵的“叮——咚”声,比往日更显清幽。张泽明穿着一身舒适的黑色裋褐汉服,墨绿色的裤脚宽松垂落,赤足踩在微凉而光洁的木地板上。他正轻手轻脚地将室内几盏暖黄色的壁灯逐一打开,驱散着雨前带来的昏暗,柔和的光晕在渐暗的室内铺陈开温馨的角落。
爱莉希雅蜷缩在窗边一张宽大的藤编摇椅里,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重而封面精美的画册。她粉色的长发如流霞般披散在肩头与椅背,精灵耳敏锐地捕捉着窗外风起的细微变化。粉紫色的眼眸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向窗外愈发沉郁的天空,眸光流转间含着几分孩童般的期待与宁静的欣赏。“泽明,”她轻声唤道,声音软糯,“好像快要下雨了呢……你听。”
张泽明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风穿过窗隙,带来更明显的凉意,远处隐约传来低沉的雷鸣,如同大地睡梦中的鼾声。“是啊,”他微笑着应和,语气温和,“是一场喜雨。正好驱散这几日的暑气。”他走到窗边,站在她的摇椅旁,目光也投向窗外,“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这样的下雨天,待在屋里,感觉特别安心。”
“嘻嘻,我也是!”爱莉希雅转过头,对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精灵耳俏皮地微微一动,“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好像只剩下雨声……和屋子里的人。”她的目光掠过正在屋内另一角安静做着各自事情的卡齐娜和玛拉妮,眼中满是暖意。
卡齐娜正跪坐在地板上的一个软垫旁,面前摊开着一个打开的木制工具箱,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各种颜色的绒线、小巧的钩针与编织针。她那对高高竖起的、毛茸茸的鼠兔耳朵因全神贯注而微微前倾,咖啡色的长发挽成了一个松松的髻,露出光洁的脖颈。她手中正灵巧地用钩针和一种泛着柔和光泽的浅青色绒线钩织着一个小巧的杯垫,图案已然初具雏形,是纳塔部落某种象征吉祥的水波纹样。她的动作细致而稳定,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指尖的方寸之间。
玛拉妮则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垫子上,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大开本图册,里面是各种鱼类和海洋生物的图谱与介绍。她健康的小麦色脸庞上带着逐浪客特有的专注神情,指尖划过书页上一条色彩斑斓的珊瑚礁鱼的图片,低声自语:“……这种鱼汛期会在纳塔东部的暖流边缘聚集,肉质特别鲜美……下次回去,可以带大家去试试海钓……”她偶尔会抬起头,目光放空,似乎在脑海中勾勒着波涛汹涌的海上景象,嘴角带着一丝向往的微笑。
就在这时,第一滴雨珠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清脆地敲击在庭院青石板的某一处,发出如玉珠落盘般的轻响。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很快,雨声便连成了片,由疏而密,由轻而重,最终化作一场酣畅淋漓的夏日骤雨。雨水击打着荔枝树叶,发出“唰唰”的、富有节奏感的声响;敲击着屋檐瓦片,汇成一道道晶莹的水帘从飞檐倾泻而下,在廊前的石阶上溅起朵朵剔透的水花;冲刷着庭院中的一切,洗净尘埃,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混合着湿土、绿植和雨水的清新气息,透过窗隙源源不断地涌入室内。
“啊,开始了!”爱莉希雅欣喜地低呼一声,放下画册,赤着脚跑到窗边,将脸颊贴近那微凉的玻璃,粉紫色的眼眸亮晶晶地注视着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了界限、变得朦胧而诗意的世界。雨声如同自然的奏鸣曲,充斥了整个空间,反而奇异地令室内显得更加宁静而温馨。
张泽明也走到她身边,并肩望着雨幕。“这雨声……听着真让人心里踏实。”
卡齐娜也被雨声吸引,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钩针,鼠兔耳朵轻轻转动,捕捉着雨声的不同层次,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我们纳塔下雨时,雨点打在阔大的棕榈叶上和打在沙滩上的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有时候急,有时候缓,像不一样的鼓点。”
玛拉妮合上图册,伸了个懒腰,笑道:“在海上遇到这种雨,若是训练,就得加速划回岸边;若是闲暇,反倒可以躺在舱里,听雨打篷顶的声音,别有一番滋味。不过,都比不上在这样温暖的屋子里听着舒服。”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满足。
雨声潺潺,室内暖光融融,四人一时都沉浸在这份由雨声编织的宁静氛围里。片刻后,张泽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一亮:“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做些安静的事。我记得书房里还有一些上次从古籍市场淘来的旧书和画册,有些地方的风物志、奇闻录,插画也颇有趣味,要不要一起看看?”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积极的响应。爱莉希雅第一个雀跃道:“好呀好呀!感觉像探险一样!”卡齐娜也好奇地竖起耳朵:“古老的书籍吗?会不会有我们纳塔的记载?”玛拉妮也表现出兴趣:“看看别的世界的人怎么记录他们的见闻,肯定很有意思。”
张泽明笑着引他们来到书房。书房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混合着纸张、墨迹和淡淡樟木香的气息。他从一个标注着“杂览”的书架中层,小心地搬出几个大小不一的古朴木匣,匣子表面打磨得光滑,透着岁月的温润光泽。
“这些书年岁都不小了,翻阅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些。”他轻声叮嘱着,打开了第一个匣子,里面是几本线装的、纸页泛黄脆弱的册子,封面用娟秀或苍劲的毛笔字题写着《岭南杂俎》、《海错图注》、《异域琐谈》等书名。
四人围坐在书房中央一块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匣子置于中间,如同开启一个共同的宝藏。张泽明小心地取出书册,逐一轻轻翻开。爱莉希雅立刻被一本《异域琐谈》中工笔彩绘的奇花异草插图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粉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惊叹的光芒:“哇……这些花的样子好奇特,颜色也好梦幻……像梦里的景象。”她的指尖虚悬在书页上方,生怕碰坏了那些娇嫩的色彩,语气充满了敬畏,“不知道它们的香气是不是也像看起来这样不可思议……”
卡齐娜则对一本《岭南海物志》更感兴趣,那上面用纤细的笔触描绘着各种海洋生物,许多是她从未见过的奇特模样。她的鼠兔耳朵因为兴奋而微微颤动,指着一条有着巨大尾鳍、身上布满星光般斑点的鱼形图案,小声惊呼:“快看这个!它的尾巴好像纳塔传说里‘月海之神’的裙摆!原来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鱼吗?”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望向玛拉妮,寻求共鸣。
玛拉妮凑近仔细观看,逐浪客的锐利目光仔细审视着那略显抽象的图画,点了点头:“形态是有些相似,不过纳塔的‘星斑鱼’背鳍更尖锐些。这本书的记录者观察得很仔细啊,连鳞片的反光都画出来了。”她说着,又从另一本《行船备要》中指着一幅简陋的海图与风向标记图,眼中流露出专业性的赞赏,“这个对季风洋流的记载,虽然简陋,但基本规律是对的。古代的航海者,真的很了不起。”
张泽明微笑着聆听她们的发现,自己也拿起一本《匠造遗录》,指着一页绘制着各种复杂榫卯结构与乐器原理的图解:“古人智慧无穷,许多技艺至今看来仍觉精妙。你看这个共鸣箱的设计,对音色的影响……”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传统文化的欣赏与尊重。
雨声持续不断,敲打着屋檐与窗棂,如同为这场静谧的书页之旅伴奏。四人时而低声交流各自的发现,时而陷入各自的沉思,时而因某张滑稽的异兽插图而相视莞尔。旧书页在指尖被轻柔翻动,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和谐而动听。
翻阅间隙,爱莉希雅忽然抬起头,眸光扫过书房四壁琳琅满目的书籍,眼中流露出温柔而向往的神色:“看着这些书……就好像能触摸到许许多多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的人生和想象呢。”她轻轻抚过面前泛黄的书页,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个易碎的梦,“他们把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用这样的方式保存下来,跨越了那么长的时间,来到我们面前……好奇妙啊。”
“是啊,”卡齐娜抱膝坐着,鼠兔耳朵温顺地贴伏着,若有所思,“每一本书,都是一个世界的小小碎片吧?就像我们纳塔的歌谣和长老讲的故事一样,一代一代传下来,里面藏着我们的根和走过的路。”
玛拉妮也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海图也是另一种书。每一张海图背后,都是无数次扬帆远航、甚至是用勇气和生命换来的认知。读懂了海图,就像是读懂了海洋的一部分心事。”她顿了顿,看向张泽明,笑道,“看来不管在哪里,人们都想办法把重要的东西‘写’下来,留给后来的人。”
张泽明目光温和地掠过三位同伴,声音沉稳而充满认同:“嗯,记载是为了不忘却,也是为了分享。透过这些纸页,仿佛能感受到那些执笔者的呼吸与心跳,他们的困惑与了悟,他们的喜悦与叹息……这是一种穿越时空的连接。”他轻轻合上手中的《匠造遗录》,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所以每次翻阅,都带着一份敬意。”
他的话语落下,书房内有一刻特别的宁静,只有雨声和书页摩挲的微响。一种难以言喻的、对知识与传承的敬畏感,以及对这份共享时光的珍视感,在四人之间默默流淌。
这时,爱莉希雅从身旁另一个稍小些的木匣里,发现了一本没有书名、用素白宣纸简单装订成册的手稿。她好奇地轻轻翻开,里面并非印刷的文字,而是一行行用蝇头小楷工整誊写的诗词歌赋,间或夹杂着几幅水墨写意的花草小品,笔触略显稚嫩,却透着无比的认真。
“这是……?”她抬起眼眸,疑惑地看向张泽明。
张泽明凑近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柔和光彩:“哦,这个啊……是我小时候练字和习作时胡乱写画的一些东西,外婆替我收起来的。没想到她还留着,放在这里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太好意思的腼腆,却也有一份温暖的怀念。
“可以看看吗?”爱莉希雅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得到张泽明的默许后,她小心翼翼地一页页翻看。卡齐娜和玛拉妮也好奇地围拢过来。手稿里抄录的多是些脍炙人口的唐诗宋词,间或有一两篇短短的文章,字迹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到后来的逐渐工整,再到后来的隐见风骨,清晰地记录着一个孩童的成长轨迹。那些水墨小品,画的是窗外的竹子、案头的兰花、偶尔停歇的蝴蝶,虽笔法简单,却充满童趣与观察力。
“泽明小时候的字是这样的呀……”爱莉希雅指着其中一页略显稚拙的《静夜思》,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声清脆如铃,却毫无恶意,只有满满的可爱与亲切感,“好认真哦,一笔一划的。”
卡齐娜指着一幅墨团般的小猫图(旁边标注着“阿狸”),掩嘴笑道:“哥哥画的猫……好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