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门被完全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门后的景象,让我的意识(如果还有意识的话)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地窖下面,不再是记忆中的储藏室,也不是想象中的深坑。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泛着幽幽绿光的、漆黑的水面。水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玻璃,倒映着地窖入口和我僵硬的身影,深不见底,散发出亘古的死寂和寒意。水面上漂浮着缕缕惨白的水汽,像是无数溺亡者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欢迎回家。”
一个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深处响起。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意识层面的直接灌注。那声音诡异至极,它混合了奶奶临终前无奈的叹息,混合了曾祖父恐惧的忏悔,混合了无数个被这条河吞噬的、不知名姓的溺亡者的呓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我自己的、绝望的回响。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个体,它是这条河,是这桩血债本身凝聚而成的意志。
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我最后一点残存的自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我的身体,被那股力量牵引着,迈出了最后一步。
冰冷的、粘稠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脚踝,小腿,膝盖……刺骨的寒意包裹上来,却奇异地没有带来窒息感。反而,当河水漫过我的口鼻时,一种异样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顺畅感”充斥了我的感知。我像是在水中呼吸了千万年,此刻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
我的身体沉入水中,缓缓向下。幽绿的光芒在头顶的水面逐渐远去,缩小成一个模糊的光斑。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冰冷,还有无数细碎的、仿佛窃窃私语的水流声。
在我彻底沉入黑暗前,我最后“看”向头顶那唯一的光源。
平静如镜的水面上,最后一丝因为我沉入而荡开的涟漪,正悄然散去。
水面完美地倒映出地窖口的景象,倒映出厨房,倒映出整个老宅寂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轮廓。
月光惨淡地洒在屋顶上,一切如常。
仿佛我只是出门散步,很快就会回来。
仿佛那持续了数十年的血债,从未存在。
仿佛这栋古老的宅子,终于等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水面,恢复了死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