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涣散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掉落在脚边不远处、那本摊开的肖邦《夜曲》乐谱。月光下,乐谱空白处,那行用深蓝色墨水写下的、充满血泪的遗言,微微反射着清冷的光泽:
“他们逼我签了名……说我是自杀……我不是……救我……”
救我!
这两个字,像两道微弱的、却无比执拗的电光,猛地劈开了我脑海中浓稠的绝望和黑暗!
一个极其疯狂、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闪现!
哀魂林晚……她害怕《安魂曲》,因为那是镇压她、折磨她的诅咒之音!但……她生前呢?她是那么热爱钢琴的女孩!她最爱的,是这首肖邦的《夜曲》!这首曲子,承载着她生前的记忆、情感、甚至……人性!
音乐!用音乐!用她生前最爱的旋律,去唤醒她被怨气封存的、属于“林晚”的人性和记忆!去对抗那个由纯粹怨恨凝聚的厉鬼!
这个念头是如此疯狂,如此不切实际!但在眼下这绝对的死局中,它成了唯一的光!
求生的本能,压榨出了我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我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力量,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原本瘫软的身体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像一道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架钢琴!
快!再快一点!
厉鬼林晚的手指,已经即将触碰到琴键!那浓稠的黑气几乎要沾染到象牙白的键面!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我抢先半步,冲到了钢琴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重量,将颤抖不止、却异常坚定的双手,狠狠地、准确地砸在了那排熟悉的琴键之上!
“咚——!”
一个沉重而带着颤音的和弦,突兀地炸响!打破了死寂!
但紧接着,从我指尖流淌而出的,却不是那索命的《安魂曲》,而是一段……悠扬、忧伤、带着月光般清冷和无尽思念的旋律!
是肖邦的《夜曲》!op.9 no.2!
我闭着眼睛,几乎不用看谱,全凭肌肉记忆和此刻燃烧的灵魂,疯狂地弹奏着!音符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我颤抖的指尖倾泻而出!旋律婉转低回,如泣如诉,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对美好的眷恋、以及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哀伤。
琴声响起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厉鬼林晚那即将按下琴键的手指,猛地僵在了半空中!离琴键只有毫厘之差!她周身翻涌咆哮的浓稠黑气,如同被瞬间冻结,骤然停止了流动!她脸上那狰狞的、充满恶意的狞笑,也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的惊愕和……茫然?!
而与此同时——
“!”
蜷缩在墙角的那个哀魂林晚,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抽气声!她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月光穿过她淡薄透明的身体,清晰地照出了她的脸——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五官清晰秀气、带着少女稚嫩的脸庞。此刻,这张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仿佛沉睡了太久突然被唤醒的恍惚。她那双原本充满了悲伤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钢琴,不,是“盯”着流淌出的音乐,瞳孔剧烈地颤抖着,里面似乎有某种被尘封已久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夜曲》的旋律,在死寂的琴房里回荡,如同投入黑暗湖面的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厉鬼与哀魂,两个“林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属于“生者”的音乐,定在了原地!
音乐,成了这生死棋局上,唯一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