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是字迹潦草、明显是现场匆忙记录的原始勘查笔录的复印件!纸张更旧,上面布满了各种修改和涂抹的痕迹。而最触目惊心的是,有人在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圆珠笔,圈出了几个关键疑点:
? “死者脖颈处发现两道深浅不一、方向交错之勒痕,初步判断非自缢所致单一索沟。”(红笔批注:此点存疑,需进一步鉴定。)
? “现场未发现任何可供垫脚之物,死者身高与悬点高度不符,自缢可能性存疑。”(红笔划掉,旁写:忽略,按意外处理。)
? “法医初步检验,死者指甲缝内提取到少量蓝色棉质纤维,与死者所着衣物不符,来源待查。”(红笔批注:无关紧要,可忽略。)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这些疑点,和林晚学姐魂魄所说、和老校工私密记录里的内容,完全吻合!
紧接着,是几张被撕得粉碎、又被人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合起来的日记残页。字迹娟秀,是林晚的笔迹!上面断断续续地记录着,当时的教务处陈主任(现在的陈副校长)如何以“关心学业”、“保送名额”为诱饵,多次在晚自习后约她“单独谈话”,言语从最初的“关心”逐渐变得暧昧、露骨,甚至带有威胁。日记里充满了恐惧、迷茫、挣扎和绝望:“他今晚又约我去琴房……我好怕……他说如果我不去,保送名额就给别人……我该怎么办……”
我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最下面,是一份纸张相对较新、明显是后来放入的打印件——一封匿名举报信的复印件!信中以知情人的口吻,详细描述了陈主任如何骚扰林晚未果,在一次深夜琴房的“辅导”中企图用强,林晚激烈反抗,在挣扎中被陈主任失手扼颈致死!事后,陈主任惊慌失措,伙同当晚值班的、与他关系密切的校医,伪造了自缢现场,并利用职权压下了所有疑点!信的末尾,举报人署名的地方,被人粗暴地撕掉了!
还有几张黑白现场照片,虽然模糊,但依然能看清——林晚学姐根本不是吊着的!她是瘫倒在钢琴旁的地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脖颈上有清晰的淤痕,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痛苦!而在她手边不远的地面上,似乎有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纸团……
所有这些触目惊心的疑点和证据,都与最后那份盖着红章、签字齐全的“最终鉴定报告”形成了残酷而讽刺的对比!那份最终报告,以“证据不足”、“疑点已排除”为由,强行将一切定性为“自杀”,并警告“不得散布谣言,否则追究法律责任”!
真相!血淋淋的、被权力和谎言强行掩埋了十年的真相,就赤裸裸地摊开在我的眼前!
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为逝者昭雪的激动!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有了这些!有了这些铁证!足以立案调查!足以将那个道貌岸然的禽兽送上审判席!
可是……激动过后,冰冷的现实如同冰水浇头。我能相信谁?把证据交给警方?陈副校长在学校经营十年,根深蒂固,谁能保证警方里没有他的人?万一证据被调包,或者我被反咬一口……
我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绝对公正的地方!一个能绕过可能被腐蚀的基层、直接引起高层重视的渠道!
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将所有泛黄的纸张按照顺序整理好,特别是那几张作为铁证的照片和举报信复印件,将它们紧紧叠在一起,用那个破旧的档案袋重新包好,然后死死地塞进我贴身的、最里面的衣服口袋,拉上拉链。这东西,现在比我的命还重要!
我挣扎着站起身,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而麻木僵硬。我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出阴暗潮湿的桥洞。
外面,天已经亮了。雨后的天空洗过一般湛蓝,朝阳的光芒刺破云层,洒下万道金光,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空气清新冷冽。
我眯起眼睛,适应着光线,目光扫过周围荒凉的景象。远处,通往市区的公路隐约可见,车辆穿梭。而在更近一些的一个岔路口旁,我看到了一个东西——一个老旧的、蓝色的公用电话亭。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匿名举报!直接捅到上面去!市纪委?省教育厅?甚至……更高级别的媒体?
对!公用电话!无法追踪!把证据复印(如果有机会),或者直接寄送到那些绝对权威的部门!同时,把消息捅给有良知的媒体记者,制造舆论压力!
这样,就算陈副校长手眼通天,也难以一手遮天!
风险极大,但这是唯一的路!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叠沉甸甸的纸张,感受着它们带来的份量和希望。然后,我挺直了几乎被压垮的脊梁,朝着那个蓝色的电话亭,迈出了坚定而沉重的步伐。
朝阳,在我身后升起,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