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冰冷的听筒还握在手里,掌心全是冷汗。下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复印!必须让这些用命换来的证据,变成无数份,散播出去!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压低头上那顶捡来的、脏兮兮的棒球帽帽檐,将脸藏在阴影里,像一道幽灵,溜出电话亭,混入清晨渐渐增多的人流。我避开主干道,专挑小巷穿行,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感觉每一个路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每一辆驶过的汽车都可能是来抓我的。
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街拐角,我看到一家亮着灯、卷帘门半开的小复印店。店里只有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老板,正打着哈欠整理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门上的铃铛发出刺耳的“叮当”声。老板抬起头,疑惑地打量着我这一身泥泞、狼狈不堪的样子。
“老板,复印,这些东西,全部复印两份……不,三份!越快越好!” 我将那个用生命护住的档案袋从怀里掏出来,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不敢与他对视。
老板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怎么搞成这样”,但还是接过了档案袋。当他抽出里面那些泛黄、甚至带着暗红色污渍的纸张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没多问,只是动作麻利地打开了复印机。
“嗡——”
机器发出沉闷的运转声,一道白光扫过纸张。一张张记录着血腥真相的纸页被吞入,又吐出一模一样的复印件。那台老旧的机器发出的噪音,在此刻听来,却像是一场风暴来临前的闷雷。我死死盯着出口,看着那些复印件一张张堆叠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种子正在被批量生产。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紧张地透过脏污的玻璃门观察着外面的街道,手心湿滑。
终于,所有文件复印完毕。我付了钱,几乎是抢一般将原件紧紧塞回贴身口袋,然后迅速将还带着机器余温的复印件分成三份,小心翼翼地装进在隔壁文具店买的几个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里,封好口。
走出复印店,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我再次钻进另一个街角的公用电话亭。
这一次,我的手指更加稳定。我依次拨通了刚才记下的号码——市纪委、省教育厅纪检组、还有那家我早就听说过、以揭露黑幕闻名的报社的新闻热线。
每一个电话接通,我都用提前练习过的、刻意压低并带着一丝外地口音的、模糊不清的语调,快速而清晰地说道:
“喂?举报。青藤中学副校长陈xx,涉嫌在十年前,谋杀本校高三女生林晚,并伙同他人伪造自杀现场,掩盖罪行。现有确凿证据,已经通过邮政挂号信寄往贵单位。请务必查收,严肃处理!”
不等电话那头传来惊愕的追问或确认,我立刻“啪”地一声挂断电话!干脆利落!
三个电话打完,我瘫坐在电话亭狭小的空间里,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彻底浸透。心脏还在狂跳,但一种混合着巨大风险和后怕的、虚脱般的轻松感,也随之蔓延开来。
种子,已经借着匿名电话的风,撒了出去。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这些火种,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燃烧,最终汇聚成焚尽黑暗的烈焰。
而现在,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躲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一样,消失在城市的毛细血管里,等待黎明的到来,或者……毁灭的降临。
我最后看了一眼电话亭外那个逐渐苏醒、车水马龙的世界,拉低帽檐,推开沉重的门,一步踏出,瞬间融入了熙熙攘攘、无人会留意一个狼狈少年的清晨人潮之中。
身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