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爷眼中闪过狠毒狡黠的光,如同暗夜里的毒蛇:“东家,眼下硬碰硬绝非上策。为今之计,唯有…制造混乱,转移视线,让她自顾不暇!”
“怎么说?”张世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追问。
“县衙粮仓!”王师爷吐出四个字,带着冰冷的决绝,“只要粮仓一烧,火光冲天,百姓必然恐慌!届时,我们的人便可趁乱散布谣言,就说…是国师的新政悖逆人伦,触怒天地,才降下灾祸焚烧官粮!到那时,民怨沸腾,她姬凰纵有通天手段,也要焦头烂额,哪还有精力追查什么田赋账目?”
张世荣眼睛一亮,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好!此计甚妙!就怎么办!你亲自去安排,去找黑蛇,让他带最信得过的兄弟去做。记住,”他死死盯着王师爷,一字一顿道:“要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东家放心。”王师爷阴阴一笑,脸上满是成竹在胸的险恶,“黑蛇做事,向来稳妥。更何况是这等雨夜,正是杀人放火的天时!定叫她查无可查!”
(幽默旁白:这位王师爷,可真是把“趁火打劫”和“栽赃嫁祸”玩出了新高度。只可惜,他算准了天时地利,却独独漏算了“人和”——他忘了算一算,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物。)
而此时,县衙后院,姬凰暂居的静室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姬凰与玄煞对坐在窗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永不停歇般的雨声。烛火在偶尔渗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两人沉静的身影投在素壁上,恍如一幅定格的古画。
“你打算如何处置张家?”玄煞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仿佛外界的一切波澜都与他无关,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依法处置。”姬凰轻抿一口清茶,语气淡然,“不过,在最终落槌定音之前,总要给那些被胁迫、被蒙蔽、或是一时糊涂的人,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
“你是指…方才那道‘劝谕令’?”玄煞抬眼,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
姬凰颔首:“佛法度人,讲究循序渐进,慈悲为怀。若不分青红皂白,一棒子全都打死,与魔道何异?《金刚经》有云:‘所有一切众生之类,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若是连一丝改过自新、将功折罪的机会都不给,又如何能真正度化众生,引导他们走向解脱?”
玄煞若有所思,冰冷的唇角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弧度:“所以你才给他们三天时间。不仅是查案,更是…观心。”
“不错。”姬凰望向窗外被雨幕笼罩的漆黑世界,目光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阻碍,看到那些在恐惧与良知间挣扎的灵魂,“这三天,就是一面最好的照妖镜。谁是真心悔过,谁是执迷不悟,谁在暗中观望,谁又想铤而走险…皆会在这面镜子前,显露原形。”
就在这时,残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只有发梢和肩头带着些许雨水的湿气,证明他刚从外面归来。
“主人,有动静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哦?”姬凰挑眉,似乎并不意外,“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看来,这位张员外的心性,比我想象的还要浮躁些。”
“张家派了心腹家丁,秘密去找了城南的那个地痞头子黑蛇,看其动向和准备的物事…八成是要对县衙粮仓下手。”
玄煞闻言,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自寻死路。”仿佛在评价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蝼蚁。
姬凰却微微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甚至还有一丝…期待?“来得正好。残剑,你亲自去盯着,不必打草惊蛇。等他们动手点燃火油的那一刻,再出手擒拿。务求…人赃并获。”
“是。”残剑领命,没有丝毫迟疑,身影一闪,便再次融入门外的雨夜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玄煞看向姬凰,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你早就料到他们会行此狗急跳墙之举?”
“贪欲蒙心之人,眼界便只有方寸之地,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也听不懂慈悲的劝告。”姬凰轻叹一声,那叹息里带着对众生顽固的怜悯,“他们总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明明给了他们生路,他们却偏偏要往那唯一的死路上走,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青禾县安定下来后做的那个清晰的梦,梦中那满屋乱窜、啃噬米粮的“老鼠”,与此刻张世荣、王师爷之流的行径何其相似!她不由莞尔,对玄煞道:“这就好比…好比前几日我梦到家中进了老鼠,我好言相劝,请它们自行离开,允诺它们外面自有广阔天地与食物。它们却偏不听,非要在我的屋子里打洞做窝,继续糟蹋粮食。既然如此…”她的眼神微微一凝,闪过一丝锐利,“那就只能用捕鼠夹和扫帚,‘请’它们出去了。”
(严谨佛学映射:此即“众生业力,自作自受”。佛法虽然广大慈悲,普度众生,但也要众生自己愿意回头,肯断恶修善。若是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甚至变本加厉造作恶业,那就是自取灭亡,自绝于光明了。《法华经》云:“诸苦所因,贪欲为本。”张家今日的困境,皆是往日贪欲不断累积所致,怨不得他人。)
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雷声在云层间翻滚,如同天神的战鼓。
县衙粮仓所在的院落,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寂静而孤立。几条黑影,借着风雨声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悄然靠近那几座储存着青禾县命脉的仓廪。
为首者,正是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黑蛇。他警惕地四下张望,除了哗啦啦的雨声,一片死寂。他打了个隐秘的手势,几个手下立即从怀中掏出密封的火折子和几个沉甸甸的皮囊,里面装满了刺鼻的火油。
“动作都给我利索点!”黑蛇压低声音嘶吼,雨水顺着他脸上的疤痕流下,“浇上火油,点了就跑!这鬼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正好掩盖痕迹!”
然而,就在他们拔出塞子,准备将火油泼向干燥的仓廪木壁,并将火折子吹亮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在他们头顶上方响起:
“几位,这夜深露重,风雨交加的,是特意来给我们国师…点灯贺喜的吗?”
黑蛇浑身猛地一僵,骇然抬头,只见粮仓那高高的、湿滑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抱剑而立的身影。那人全身笼罩在黑衣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眸子,在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映照下,亮得瘆人,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冰冷的讥讽。
“残、残剑…!”黑蛇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手中的火折子“啪”地一声掉落在泥水里,发出微弱的“嗤”声,瞬间熄灭。
残剑甚至没有拔剑,只是看似随意地屈指一弹。
“噗!”一声轻微的闷响。
黑蛇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胸口如遭重锤,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捆了。”残剑淡淡吩咐,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早已埋伏在四周阴影中的护卫耳中。
如同神兵天降,数十名精锐护卫从墙角、树后、屋顶各处现身,动作迅捷如豹,几下便将剩余几个吓傻了的地痞全部制服、捆缚,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除了雨声和偶尔的闷哼,再无其他杂音。
残剑从屋顶飘然而下,轻如柳絮,点尘不惊。他甚至看都没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黑蛇一眼,只对快步上前听命的护卫首领丢下一句:“撬开他们的嘴,问问是谁指使的。我要确凿的口供。”
吩咐完毕,他的目光,则穿越重重雨幕,投向了远处那座即便在雨夜中也依旧灯火通明、仿佛在不安地等待着什么的张家大宅,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这风雨,正是最佳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