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 故其战胜不忒。
——《孙子兵法·形篇》
赵府书房内外的滔天杀机,便是在这般不堪的算计中,消弭于无形。
书房内外,方才还剑拔弩张的黑莲教众,此刻泾渭分明。以疤老三为首的一拨人,手脚麻利地将王香主及其几个死忠亲信捆成了粽子,动作熟练得仿佛平日里没少干这等活计。
“疤老三!你个忘恩负义的软骨头!”一个被按在地上的亲信突然淬了一口,嘶声吼道,“当年你被仇家追杀,是谁救的你?!”
疤老三动作一顿,背影竟有几分萧索。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磨砂:
“救我的,是那个讲‘江湖道义’的王大哥。可把他变成今天这副鬼样子的,也是这吃人的‘江湖’。”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老子今天不是投靠朝廷,是…是想给兄弟们,找一条不那么脏的活路!”
另一拨人则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兵刃丢了一地,时不时偷偷抬眼觑一下那位手持账册、气度雍容的钦差大人,眼神里满是后怕与敬畏。
林枫收刀入鞘,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犹在梦中。他走到姬凰身边,低声道:“大人,接下来如何处置?这些人……”他目光扫过疤老三等人,意思很明显,这些降众,可信吗?
姬凰将账册收入袖中,那枚净世白莲印在她指尖一转,消失不见。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疤老三身上。
“疤爷。”
疤老三正因方才那番话心潮起伏,闻声一个激灵,小跑过来,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您叫小人疤老三就行!有何吩咐,您尽管说!”
“你既愿戴罪立功,本官便给你这个机会。”姬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带着你的人,将赵府内外清理干净,伤亡者予以救治,俘虏集中看管,登记造册。府库、账房,一律贴封条,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可能做到?”
“能!一定能!大人放心!小的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出半点差错!”疤老三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旋即转身,对着那群降众呼喝起来,指挥若定。
“你倒会使唤人。”林枫看着疤老三忙碌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吐槽。
姬凰唇角微扬,一边缓步向外走去,一边轻声道:“使功不如使过。 他们此刻急于表现,正是最好用的刀。况且……”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庭院中那些惊魂未定的面孔,“……黑莲教盘踞江南多年,根须错综复杂。光靠我们两个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唯有借力打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此乃“借尸还魂”之策。 借疤老三这些“已死”(投降)的教众之躯壳,还朝廷治理江南之新魂。
回到临时落脚的清雅小院,天色已蒙蒙亮。折腾了一夜,两人却无多少睡意。
林枫煮了一壶浓茶,给姬凰斟上一杯,终于问出了憋了一路的疑问:“大人,您之前说玄煞大人去‘金蝉脱壳’了,这‘尸’是借了, ‘魂’又该如何‘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姬凰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丽的眉眼。“兵法有云:‘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江南之事,必须速战速决,拖延日久,恐生大变。”
她指尖在粗糙的陶制杯沿轻轻摩挲:“黑莲教经营多年,其根基无非三者:武力、钱财、人心。”
“武力一道,经此一夜,临江府分坛已群龙无首,内部猜忌,不足为虑。但其他分坛乃至总坛,必定已被惊动。此为一患。”
“钱财,乃其命脉。赵员外这条线断了,但他们必然还有其他洗钱、敛财的渠道。此为二患。”
“至于人心……”姬凰轻轻一叹,“百姓畏其威,或贪其利,或被其邪说蛊惑,非一日可扭转。此为三患,亦是根本之患。”
林枫听得眉头紧锁:“那岂不是千头万绪,难以下手?”
“非也。”姬凰放下茶杯,目光锐利起来,“备前则后寡,备左则右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与其四面出击,不如攻其必救,一战定乾坤。”
她看向林枫:“你说,这三者,何为‘必救’之核心?”
林枫沉吟片刻,试探道:“是……总坛?”
姬凰摇头:“总坛神秘,强攻损失太大,乃下策。”
“那…是钱财?”
“接近了。”姬凰赞许地点点头,“黑莲教欲维持其庞大势力,供养高手,收买人心,皆需海量钱财。断了他们的财路,便是釜底抽薪。”
“王香主和赵员外的账册,虽记录了不少往来,但都是末端支流。我们要找的,是源头,是那条能将江南乃至周边数州财富吞噬殆尽的主干渠。”
就在这时,窗外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如同鸟类啄击的轻微声响。
林枫已然习惯,主动上前开窗。那只暗金眼圈的灵雀“嗖”地飞入,落在姬凰指尖,雀腿上依旧绑着一枚玉简。
姬凰取下玉简,灵雀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化作黑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