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怀安县机械厂就彻底忙碌了起来。
杨卫国和王建国几乎一夜没睡,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大早就赶到了试车场。他们身后,跟着一车间主任孙爱国,铸造车间主任赵铁牛,还有刘栋等一众技术骨干。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和凝重。
“温度怎么样?”杨卫国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问旁边拿着温度计的王建国。
“刚量的,零下五度。”王建国的声音有些干涩,“柴油肯定已经开始上冻了,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零下五度!
这个数字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刘栋走到拖拉机旁,伸手摸了一下发动机的外壳,冰得刺骨。他忧心忡忡地对身边的老师傅说:“这要是咱们平时,怎么也得先烧一锅热水,浇在发动机上,再用喷灯烤烤油底壳,折腾个半小时,才有可能打着火。现在啥也不让动,直接打火,这不是为难人吗?”
“谁说不是呢!”老师傅叹了口气,“那个老毛子,存心不让我们好过!”
工人们议论纷纷,士气有些低落。
就在这时,林振从车间那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换上了一身和刘栋他们一样的宝蓝色新工装,衬得他身姿挺拔,精神奕奕。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
“厂长,王总工,大家都来得挺早啊。”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林振!你可算来了!”杨卫国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把拉住他,“怎么样?有把握吗?现在可是零下五度!”
“零下五度,问题不大。”林振的回答云淡风轻。
他走到拖拉机前,拍了拍刘栋的肩膀:“刘师傅,今天你来开,还是我来?”
刘栋看了一眼那台结满白霜的拖拉机,又看了一眼林振,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林工,这么关键的时候,还是您来吧。我……我怕手底下没准,给您搞砸了。”
他不是没信心,而是这个责任太大了,他不敢背。
林振点了点头,也没再坚持。这种极限操作,确实还是自己来最稳妥。
上午九点整,几辆伏尔加轿车准时驶入了试车场。
阿卜杜拉酋长一行人,在秦主任等人的陪同下,从车里走了下来。他们都穿上了厚厚的大衣,显然也是被怀安县清晨的低温给冻得不轻。
伊万诺夫最后一个下车,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围巾,看起来派头十足。他看了一眼那台趴窝的拖拉机,又看了看温度计,嘴角露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冷笑。
零下五度,柴油凝固,电瓶活性降低。在他看来,这台简陋的龙国拖拉机,今天能打着火的概率,为零。
“各位,时间到了。”伊万诺夫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毛熊产“飞行”牌手表,用他那一贯傲慢的腔调说道,“可以开始了吗?还是说,你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祈祷?”
他的话,通过翻译传过来,让在场的工人们都攥紧了拳头,怒火中烧。
杨卫国气得脸都紫了,正要发作,林振却已经走到了拖拉机前。
他没有理会伊万诺夫的挑衅,只是转头对秦主任和阿卜杜拉酋长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测试现在开始。”
说完,他拉开车门,一跃而上,稳稳地坐进了驾驶室。
全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工人们屏住了呼吸,手心里全是汗。
杨卫国和王建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主任和市里的领导们,也是一脸凝重。
只有耿欣荣,他紧紧地盯着驾驶室里的林振,推了推眼镜,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复述着他本子上的那些计算公式。
伊万诺夫双臂抱在胸前,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阿卜杜拉酋长则是一言不发,深邃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那台红色的拖拉机。
驾驶室里,林振插入钥匙,并没有立刻拧动。
他先是打开了电源,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电量显示。满格。很好。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平稳的心跳声。
他在脑海中,最后一次预演着点火的每一个细节。
三秒钟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是现在!
他右手猛地拧动了钥匙!
“吭……哧……”
启动机发出了一声沉重而艰难的转动声,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显得有气无力。
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