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怀安县机械厂。
此时此刻,这里已经彻底炸了锅。
广播站的大喇叭滋滋啦啦响了两声,随后传出播音员小赵激昂到有些破音的嗓门:
“抓革命!促生产!特大喜讯!特大喜讯!鉴于我厂在接待外宾及出口创汇任务中的杰出表现,经厂党委研究决定,给予全厂职工发放专项奋斗奖金!不分干部工人,不分正式学徒,每人十元!重复一遍,每人十元!请各车间分批次到财务科领取!”
这一嗓子,比防空警报还管用。
整个厂区静了一秒。
紧接着,轰然爆发出的声浪差点把那几座红砖厂房的顶盖给掀了。
十块钱!
这年头,一级工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三十二块。学徒工更惨,只有十八块。这十块钱,相当于一级工三分之一的工资,学徒工的大半个月工资。
在这个一分钱能买两块水果糖,五分钱能吃顿饱饭的年代,十块钱就是一笔巨款。能买十几斤大肥肉,或者扯上一身好布料,给家里添置个像样的大件。
铸造车间里,赵铁牛把手里的砂箱往地上一墩,满是黑灰的脸上笑出了褶子,大喊一声:“都愣着干啥!没听见广播吗?排队!给老子排好队!”
虽然嘴上喊着纪律,但他自个儿那脚步倒腾得比谁都快,眨眼就冲到了车间门口。
财务科门口瞬间排起了长龙。
并没有因为人多而混乱,相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才有的喜庆,互相递烟、拍打着肩膀,大声讨论着这笔横财该怎么花。
“十块啊!俺娘的药钱有着落了!”一个满身油污的中年汉子攥着拳头,眼圈发红。
“我要给我媳妇买那条看上好久的围巾!剩下的买肉,回家包顿饺子!”
“得了吧,你就那点出息!我要攒着,回头买辆自行车,还得是永久牌的!”
刘栋排在队伍中间,脖子伸得老长。轮到他时,财务科的王姐笑着递给他一张崭新的“大黑十”。这年头,十元面额的人民币还不多见,拿在手里,纸张硬挺,油墨味儿好闻得让人上头。
刘栋小心翼翼地接过钱,对着太阳照了照,又凑到鼻子底下猛吸了一口。
“真香!”
他回头冲着后面的工友显摆:“看见没?这就是咱们林总指挥给挣来的!要是没有林工把那老毛子怼回去,别说十块钱,咱们还得在那受窝囊气呢!”
“就是!林工是咱们厂的大恩人!”
“以后谁要是敢说林工半句坏话,我老张第一个不答应!”
人群里附和声一片。这时候,林振在工人们心中的威望,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技术崇拜,而是实打实的衣食父母。谁跟林振过不去,那就是跟大伙儿的饭碗过不去,跟大伙儿的好日子过不去。
林振没去凑这个热闹。
他的那份奖金,财务科长李科长亲自给送到了办公室。
“林总指挥,这是您的。”李科长满脸堆笑,把信封放在桌上,那态度比对亲爹还恭敬,“还有,厂长说了,鉴于您的特殊贡献,厂里额外再给您批两百块的特别技术津贴,以及这个月所有的肉票、油票,都按副厂级的标准给您双倍补上。”
林振正在看一张机床改造的草图,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随手把信封扫进抽屉里,神色平淡得像是收到了一张废纸:“替我谢谢杨厂长。对了,李科长,之前让你们统计的那个熟练工名单,弄好了吗?”
李科长一愣,随即肃然起敬。
瞧瞧,这就是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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