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一辆挂着军牌的绿色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怀安县机械厂办公楼前。
车身洗刷得干干净净,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与周围略显陈旧的厂区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工厂。
“听说了吗?林工要走了!”
“走?去哪啊?不是刚分了干部楼吗?”
“去京城!被部队特招了,听说是当大官!”
“我的乖乖,真的假的?林工这才二十岁吧?就去京城当官了?”
车间里,原本轰鸣的机器声,不知从何时起,渐渐稀疏下来,最后竟完全停了。
工人们一个个从各自的岗位上走了出来,他们脸上还带着油污,手里拿着扳手和榔头,默默地汇聚到厂区的主干道两旁。
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号召。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成百上千人,将从办公楼到工厂大门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形成了一条沉默而又庄重的人墙。
上午九点,林振走出了办公楼。
他没有穿那身熟悉的工装,而是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蓝色卡其布中山装,那是母亲连夜为他熨烫平整的。他的头发剪短了,显得愈发精神,只是眼底带着一丝血丝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林工!”
黄建军大步走上前来,他的眼眶红红的,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他身后跟着杨厂长、王建国,以及厂里所有科室的主任。
“黄书记,厂长,王总工……”林振一一喊人。
黄建军走上前,紧紧握住林振的手,郑重地说道:“林振同志,你不仅是怀安县的骄傲,更是我们全省的骄傲!到了京城,要继续为国家发光发热!怀安县,永远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来!”
杨卫国走过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在林振的肩膀上拍了三下。那力道,沉重得让林振的肩膀都有些发麻。
“臭小子,争气!”杨卫国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声音沙哑得厉害。
王建国也走上前来,他不像杨卫国那么激动,但眼神里的不舍和骄傲却更加浓烈。他拉着林振的手,低声叮嘱道:“小林,到了那边,不比咱们厂。那里的技术都是顶尖的,人也都是全国的精英。记住,多听,多看,多学。别怕丢人,不懂就问。把他们的本事,都学到自己肚子里,那才是真本事!”
“我记住了,王总工。”林振重重地点头。
刘栋和林浩初也挤了上来。
刘栋这个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汉子,此刻也是眼圈通红,他一拳捶在林振的胸口,闷声道:“师父,以后没人给咱们修机器了咋办?”
林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也是老师傅了,厂里的设备,你都能应付。以后,一车间就看你的了。”
林浩初站在一旁,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地抓着林振的胳膊,仿佛一松手,这个给了他新生、给了他一个家的弟弟,就会消失不见。
“哥,”林振转头看着他,声音无比郑重,“家里的事,就全靠你了。”
“嗯!”林浩初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最艰难的告别,在最后。
周玉芬和林夏站在吉普车旁,早已哭成了泪人。
“振儿,到了那边,要按时吃饭,天冷了要自己加衣服,别嫌麻烦……”周玉芬拉着儿子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说了无数遍的叮嘱,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都在此刻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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