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宿舍楼。
凌晨五点,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警报声穿透了红砖墙,钻进了每一个还在做梦的脑子里。
三楼,动力所的一间集体宿舍。
没有任何一个人问“怎么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抱怨被吵醒。
“啪。”
不知道是谁先拉亮了灯。
紧接着,“啪啪啪”的拉线开关声此起彼伏,整栋原本漆黑沉寂的筒子楼,在短短十秒钟内,变成了一座通体透亮的灯塔。
没有洗漱声,没有交谈声。
只有急促的穿衣声,皮带扣上的脆响,以及胶鞋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
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小李,一边往脚上套袜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扣错着衬衫扣子,嘴里还在发抖。
他对铺的老研究员大刘,一脚踹开被子,抓起挂在墙上的工装外套披上,路过小李身边时,伸手帮他把扣子扯平,用力拍了拍这年轻人的后背。
“别抖。”大刘的声音沙哑,透着股刚醒的冷硬,“听这动静,前线吃亏了。”
小李咽了口唾沫:“咱们……咱们能干啥?”
“干咱们该干的。”大刘拉开房门,外面的走廊里早已是一片奔涌的洪流,“只要咱们脑子转得快,前边的战士就能少流血。”
这股人流,并没有涌向防空洞,而是逆着警报声,全部冲向了那个有着高大烟囱的研究院核心区。
……
后勤处车队。
王处长还穿着那双在此之前只敢在办公室里偷偷穿的棉拖鞋,此刻正站在调度台上,手里抓着那个大铁皮喇叭,吼得嗓子都要劈了。
“把所有的油罐车都给我灌满!所有的叉车都开出来!”
“三班的!别他妈管那几车白菜萝卜了!那是给人吃的,现在顾不上!”
“把四号库打开!把之前封存的那批高标号钨金和铬矿石全拉出来!那是留着过年的家底?放屁!前线要是顶不住,咱们连年都过不成!”
底下几十个司机,没人废话。
他们叼着烟卷,用沾满油污的手发动引擎。黑烟喷涌,柴油味呛鼻。
一辆接着一辆的解放牌卡车,像是一群被激怒的野牛,咆哮着冲出车库,车斗里空荡荡的,却又沉甸甸的。
它们要去拉最急需的物资,哪怕是把车轴压断,也得给各个实验室供上血。
……
西大门值班室。
老张头正捧着那把缺了口的紫砂壶,想咂摸口热茶暖暖身子。
警报声乍响的那一刻,他手一抖,紫砂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裤腿。
但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个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的老兵,浑浊的眼球瞬间布满血丝,那是条件反射般的杀气。
他甚至没用拐杖,单腿蹦着扑向控制台,一把拉下了沉重的铁闸门摇杆。
“嘎吱——轰隆隆。”
两扇足有五米高、平时只开侧门的生铁大门,在绞盘的呻吟声中向两侧缓缓洞开。
门外,两束惨白刺眼的大灯如同两把利剑,瞬间撕裂了晨曦微露的薄雾,直直地刺向值班室的防弹玻璃。
那是打头的军用吉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