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车经过校门口时,周行云看见铁栅栏后挤满了黑压压的小脑袋。
那些面黄肌瘦的学生们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
这真是四九城周边的乡镇?也太穷了。
周行云暗自嘀咕。
后来公社早就改成了镇子,他还是头回见到真正的公社模样。
低矮的土房排成排,除了供销社连家像样的商店都没有,坑洼的土路硌得车轱辘直晃悠。
乡亲们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衣裳补丁摞补丁,个个面有菜色。
要知道这儿离四九城才二十多里地啊!
这下他算明白为啥农民都挤破头想进城了。
《情满四合院》里秦京茹宁可挨许大茂打也不肯搬出去,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比起每月能领二十八斤口粮,还有肉票油票的城里人,乡下日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放映员,您好啊!
皮肤黝黑、穿着四个兜干部装的王书记大步流星走过来,热络地握住周行云的右手。
书记好。
周行云隐约记得好像来过这儿放电影。
可记忆里的画面都是死的,哪比得上眼前活生生的人。
他正发愁单手扶车把不好掌握平衡,忽然冒出个板寸头小伙稳住了车头。
放映员同志,今儿放啥片子?是新电影不?该不会又是《白毛女》吧?小伙机关枪似的连珠炮发问。
王书记当即炸雷般喝道:王良工你闭嘴!有电影看还挑三拣四?不想看滚蛋!
看!当然看!《白毛女》我也照看不误。
王良工撇嘴嘟囔。
你们运气不错,我在库房发现了新到的《小兵张嘎》,特意带过来了。
周行云笑着说。
周行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当真?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王良工乐得合不拢嘴,连最里头的牙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场众人听闻喜讯,个个眉开眼笑,手舞足蹈。
“太棒啦!总算能看新片子了。”
“真是走运,咱这两年都没看过新电影呢。”
“我得赶紧去二队通知家里人来看。”
“对对对,这可是新鲜片子!我也要到四队喊爹娘过来。”
转眼间,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便四散奔走,像受惊的兽群般窜向各处。
“这帮猴崽子!”
王书计笑骂着转向周行云,“中午炖了土鸭,待会儿放映员可得好好尝尝。”
“那敢情好,城里鸡多见,鸭子倒是稀罕物。”
周行云笑着应和。
“城里人院子小,养得起鸡却养不了鸭。
没水塘扑腾,鸭子的味儿可不好闻。”
王书计耐心解释道。
“明白了。”
周行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周行云推着自行车走进公社大院,支好车架。
他小心翼翼地卸下后座的放映设备。
有乡亲想上前搭手,却被他婉拒。
这年头的放映机金贵得很,万一弄坏可担待不起,必须亲力亲为。
王书计公务缠身,留下两个年轻人便回了办公室。
推开房门,猛然瞧见窗边立着个穿碎花衫的窈窕身影。
他刚要发作,却发现是自家闺女王一妮。
“丫头,看什么呢?”
走近才发现女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卸设备的周行云,唇角挂着甜甜的笑。
“你中意周放映员了?”
王书计心头一紧,声音顿时沉了下来。
“他长得俊,又是城里放映员,哪儿不好?”
王一妮反唇相问。
“你......”
王书计望着女儿已经长到自己下巴高的个头,蓦然惊觉姑娘长大了。
自家闺女皮肤不算白净,但眉眼生得俊俏,一张鹅蛋脸在公社里算得上拔尖。
环顾四周,年轻后生们晒得黝黑,裤腿沾满泥点子,带着股乡土气息。
比起周行云白皙的面庞和挺拔身姿,确实差了一大截。
更别说人家端着城里铁饭碗,家境比公社青年优越太多。
人家可是城里来的!王书记暗自盘算,不得不承认公社里连眉眼周正的小伙都稀缺,难怪女儿对周行云格外上心。
那又怎样?城里有的是人娶乡下姑娘。
王一妮梗着脖子顶嘴。
王书记气得直瞪眼,换了旁人早该挨巴掌:那些嫁进城里的,不是给老光棍续弦就是配残疾汉子,你当爹不知道?
我偏要试试!王一妮撅着嘴,眼眶泛红,爹就不盼着我嫁个好人家?
粗糙的手掌抚过女儿发梢,王书记见她铁了心,只得叹气:罢了,待会饭桌上我灌他几杯,剩下的看你自己造化。
爹最疼我啦!少女顿时笑靥如花,亲热地挽住父亲胳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