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的鸣金声响起,残存的官军如蒙大赦,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破碎的器械以及仍在燃烧的火焰和袅袅硝烟。
杭州城,再一次,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守住了。
然而,站在城头的方腊,在短暂的狂喜之后,想起库房中迅速消耗的火器,脸色却愈发阴沉。他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星火军的火器虽利,却数量有限,且价格高昂。
当晚,方腊紧急下令,召集人手,找来大量的瓦罐和布匹,仿造了一批震天雷、轰天雷。
但由于方腊军的黑火药并没有进行颗粒化处理,制作出来的成品威力远不如从星火军购买的。
无奈之下,方腊只得派人再次联络星火军,又购买了一批火器。
接下来的两天,童贯多次派军攻城,晚上也趁夜袭扰,消耗城中军队的火药储备。一时间,战事再次陷入焦灼。
杭州城,这座东南形胜之地,已在战火中煎熬了太久。城墙处处可见破损的痕迹,被火炮轰出的缺口虽经临时填补,依旧显得狰狞。
城上城下,血迹早已浸透泥土,变为深褐,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与焦糊气息,连盘旋的乌鸦都显得有气无力。
童贯大军自上次被火器重创后,攻势稍缓,但小规模的试探与骚扰从未停止,如同群狼环伺,不断消耗着守军最后的气力与意志。
双方的伤亡数字每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尸体多到已无法妥善处理,只能堆积起来泼上火油焚烧,那日夜不熄的焚尸烟火,带着令人作呕的焦臭,成为笼罩在杭州城上空最后的死亡帷幕。
更可怕的是来自内部的溃烂。外部的压力达到极限,方腊军内部本就脆弱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粮草将尽,赏赐无望,绝望像瘟疫一样在军中蔓延。以鲍文翰的宣威营为首,许多将领不再想着如何守城,而是变本加厉地纵兵搜刮城内所剩无几的百姓,美其名曰“征收军资”,实则为最后的疯狂掠夺。
“圣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鲍文翰他们这是在自掘坟墓!”刘西瓜一身血污,冲进已然有些凌乱的“圣公”府,对着形容憔悴的方腊急声道:“百姓已无活路,军中怨声载道,再纵容他们,不等官军破城,我们自己就先完了!”
方腊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椅子上,眼神浑浊,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固执:“西瓜……朕知道。但如今……还需倚重他们守城。些许……些许牺牲,在所难免。”
“些许牺牲?”刘西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这个自己曾无比敬重的义父,只觉得无比陌生:“那是满城百姓的性命!是我们起事时说要拯救的黎民!”
“够了!”方腊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嘶哑:“朕意已决!你守好你的西城便是!”
刘西瓜看着方腊身边那些眼神闪烁、明显已各有打算的将领,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知道,这座城,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
与此同时,城中一些尚有家底的富户,在经历了惨痛的洗劫后,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他们暗中串联,组织起残存的家丁护院,秘密集会。
“不能再等了!方腊已疯,其部下与禽兽无异!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说道,他是杭州城内有名的绸缎商,家业已被劫掠一空。
“对!联络官军!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城!”另一人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仇恨与决绝的光芒。
他们的行动,与早已潜伏在城中的朝廷密侦司成员不谋而合。密侦司的探子如同幽灵,穿梭在混乱的街巷,将城内守军布防的薄弱点、将领之间的矛盾、以及这些想要反抗的力量摸的清清楚楚,并尝试组织人手。
栖霞坳,星火军大营。
陈墨看着“隐锋”送来的最新情报,面色平静。情报详细记录了城内愈发恶劣的局势、方腊军的内斗、富户的密谋以及密侦司的活动。
“主公,城内民心已失,军心溃散,内应在积极联络童贯。我们是否要……加以引导或阻止?”朱武沉吟着问道。他如今已完全融入星火军体系,对陈墨“火中取栗”的战略理解更深。
陈墨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沙盘上那座被重重围困的孤城:“不必。方腊这面盾牌,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童贯的十万大军,如今能战者不过四五万,且久战疲敝,士气已不如初。方腊军更是油尽灯枯。这场消耗战,该结束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冽:“让童贯去收拾残局吧。等他攻破杭州,擒方腊,看似赢得大胜,实则元气大伤,且要面对一个被打烂的杭州城,还有许多需要安置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