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玠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兀自调侃:
“既然如此,你还让我同她……同姜二姑娘往来?就不怕我……”
“你敢!”
燕临猛地转头,一把揪住沈玠的衣领。
动作间带着少年意气的莽撞,眼神却在一瞬间锐利得惊人,竟让沈玠无端打了个寒颤。
那眼神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他松开手,拍了拍衣袖,恢复了几分懒散,语气却斩钉截铁:“总之,宁宁是我认定的人。待我成年,必定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向她提亲!”
而在不远处的梧桐树后,姜雪宁背靠着粗糙的树干,脸色微白。
她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燕临毫不犹豫地说出“我的人,我自然清楚”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愧疚排山倒海般涌来——前世的她,何曾担得起他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当沈玠提及“娇纵”二字,她几乎要冷笑,是啊,那是她前世故意示于人前的伪装,只为斩断一切不必要的麻烦,也包括他的靠近。
而当燕临骤然发怒,揪住沈玠衣领的那个瞬间……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
那个充满占有欲和攻击性的动作,与她记忆中某个昏暗宫道里,他将她困于方寸之间,手指摩挲着剑柄,眼神沉郁冰冷的画面微妙地重叠。
恐惧,生理性的恐惧,让她指尖发凉。
她重生归来,带着全部的记忆。
她想赎罪,想阻止悲剧,想看他这一世平安顺遂。
可当他靠近,那些被他强势掠夺、禁锢的回忆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的愧疚是如此具体——具体到她会默记他家族每一个逝者的祭日,会在路过已查封的勇毅侯府时绕道而行,会在听到“谋逆”二字时心悸不已。
她的救赎,不在于求得他的原谅,而在于她能真正放下罪孽,不是为了补偿,而是重新学会去爱。
可是……真的能做到吗?
秋风吹过,卷起细碎的金色桂花,也带来了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
燕临似有所感,抬头望来。
四目相对。
姜雪宁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光,那是毫无阴霾的、赤诚的少年爱慕。
与她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形成残酷的对比。
她强迫自己牵起嘴角,回以一个看似平静的微笑,然后迅速低下头,借着整理书卷的动作,掩去眼底所有的挣扎与波澜。
可她没想到的是燕临现在具有感知她情绪的能力,再怎么掩饰也瞒不过他。
她注定要在愧疚的烈火与恐惧的寒冰中跋涉,而路的尽头,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既是她的救赎,也仿佛是她逃不开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