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你是在怀疑哀家宫中之人,还是在指责哀家管教无方?”
“母后息怒,”皇帝虚弱地抬手,声音带着喘音,
“张卿所言……咳……不无道理。既是要查,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方显公正。”
皇帝话音刚落,只见郑保与其师傅已押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宫女进殿。
那宫女面无人色,在侍卫钳制下,袖中赫然掉出几张叠得整齐的宫纸——纸质、规格,正是姜雪宁“缺失”的那几张!
太后一时也愣了,这不是薛姝的宫女吗?原来是薛姝搞得鬼……
这宫女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奴婢该死!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是想偷拿姜小姐的好纸来练字……奴婢知错了!”
“练字?”张遮从袖中拿出一本公文递到她面前,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那便请姑娘当着皇上、太后的面,读读这开篇的‘蒹葭’。”
娇蕊瞪着那密密麻麻的墨字,嘴唇剧烈哆嗦,额头冷汗涔涔,半晌,一个字也念不出来。
“字都不识,如何练字?”皇帝重重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气得又是一阵咳嗽,
“满口胡言!”
“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拉下去,严刑拷问!”
太后害怕事情暴露,惹火上身,突然扶额,声音透出浓重的疲惫:
“深更半夜,在哀家宫里动刑,血光冲天,大不吉利!”
“此事容后再议!哀家乏了。”
姜雪宁看着这场急转直下的闹剧,心中已然雪亮。
能让太后如此急切息事宁人,甚至不顾皇帝在场也要强行中断审讯的,除了薛家,还有谁?
翌日清晨,刑部来人传话:
“姜二姑娘,皇上口谕,昨夜之事让您受惊了。此事,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臣女,谢皇上隆恩。”
姜雪宁恭敬行礼。晨曦微光中,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沉静。
她独自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海里反复浮现的,却是张遮昨夜立于煌煌宫灯下,据理力争的身影。
他还是那个她前世记忆里,即便在浑浊朝堂中也始终清明如镜、敢于直言的官。
这份混杂着感激与敬佩的心绪深处,是否还悄然滋生了些许别的、不该有的东西?
她心下一慌,不敢深想。
正心乱如麻间,抬眸却见那道熟悉的、身着红色官袍的身影就在前方突然出现,
“张大人。”她定了定神,快步上前,隔着几步远便郑重行了一礼,
“昨夜之事,多谢您出言相助,秉公执言。”
张遮侧身避开全礼,声音依旧平淡疏离,听不出喜怒:
“刑狱之事,重在证据确凿,不枉不纵。此乃臣分内之责,姜二姑娘不必挂心。”
两人错身而过,衣袂将触未触。
他却在她走出几步后,忽然停步,未曾回头,只用一种极低、却清晰异常,确保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
“不日,我将与姚氏退亲。”
姜雪宁脚步猛地顿住,豁然转身,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背影。
姚家姑娘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名声,京城谁人不知?他竟要退亲?为何?是因为……
思绪还未理清,一声冷冽如冰刃的断喝自身后炸响,截断了她的所有猜想。
“宁二!”
谢危不知何时立于不远处的朱红宫门下,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目光先是如刀般刮过张遮的背影,最后狠狠钉在姜雪宁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还愣着做什么?燕临要是知道你这样,他怕是要发疯!”
他语气冰冷,每个字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还不快走!是嫌命不够长吗?”
姜雪宁被那眼神中的警告与怒意慑住,心头一紧,只得低头快步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