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日腊梅的幽香与燕临过于直白的情话起了作用,
又或许是连日来的沉闷确实需要排遣,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姜雪宁在燕临来看她时,罕见地主动开了口。
“我……我想出去走走。”
她垂着眼眸,声音不大,试探性地说,
“就在城里,随便逛逛,透透气。”
她已做好了被拒绝或被他亲自“陪同”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燕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
“可以。”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姜雪宁愣了一下,心中升起一丝不真实的恍惚和……
莫名的失落?
她迅速压下这奇怪的情绪。
“让棠儿跟着。”
燕临补充道,语气平静,
“申时之前回来。”
没有多余的警告或威胁,仿佛这只是丈夫对妻子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外出许可。
但这种“正常”,在她们之间,反而显得极不正常。
【宿主,你就这么放心让她出去?不怕她……】
系统表示疑惑。
“通州城门有我的眼线,她跑不了。”
燕临在脑海中回应,语气笃定,
“况且,笼中鸟关久了,偶尔放出去透透气,才知道笼子的好处。
总得让她自己看看,离开我,她能去哪里。”
他需要她一点点认清现实,也需要……一点点测试她如今的心思。
于是,姜雪宁带着棠儿走出了那座困了她许久的宅邸。
再次置身于熙攘的街道,呼吸着冰冷的、却自由的空气,她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通州城虽不及京城繁华,却也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充满了边塞城市特有的粗犷活力。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看街边小贩售卖的皮毛山货,听听陌生的方言,
试图用这市井的烟火气驱散心底那份沉重的束缚感。
棠儿倒是很开心,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然而,这份短暂的、伪装出来的平静,在一个转角处,被彻底击碎。
当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掠过街对面一家茶楼的窗口时,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
茶楼二楼的窗边,坐着一个人。
一身再熟悉不过的,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冷肃,不是张遮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张遮也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喧闹的街市成了模糊的背景,姜雪宁只能看到张遮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迅速弥漫开的、深沉的痛楚。
姜雪宁心中猛地一咯噔,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当场拿住,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离。
脚步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前世今生关于张遮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个在她落魄时唯一给予公正和些许温暖的人,那个她曾有过一丝朦胧仰慕的清正官员。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苦寒边城?
张遮显然也看到了她和棠儿,看到了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火狐裘斗篷。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得让姜雪宁心慌,
里面有探究,有担忧,还有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近乎失落的情绪。
他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起身,快步从茶楼下来,走到了街对面,站在了姜雪宁面前。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空气凝滞,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终还是张遮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往日低沉沙哑了几分:
“姜姑娘。”
他唤道,依旧是旧日的称呼,而非“燕夫人”。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姜雪宁一下。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
“张……张大人。你怎么会来通州?”
张遮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似乎想从中找出些什么。
他答道:
“是圣上,命下官前来查看燕家军安顿情况和边关防卫情况。”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