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悄然退入人群。
他重新上马,朗声道:
“凡入营者,皆造册录名,军功实记,不得虚报。
若有克扣粮饷、欺压新兵者——”
他顿了顿,声音冷如铁,
“杀无赦。”
校场霎时肃静如林。
那蓝布衫探子脸色微变,悄悄往后退。
却不知,他每一步,都已被暗哨标记。
午后,驿馆书房。
姜雪宁正核对幽州药材入库单,忽听门外轻叩。
“进来。”
棠儿推门,神色凝重:
“小姐,尤姑娘的人到了,说有急件。”
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风尘仆仆,递上一只木匣后便退至院中。
姜雪宁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叠账册,封皮印着“江南盐铁转运司”的官印,内页却全是薛氏私账——
其中一页写着:
“童工三百,充矿役,代运北械,避税七成。薛大人亲批。”
姜雪宁眸色骤冷。
原来薛远竟用流民孩童做掩护,走私军械!
若非她早令尤芳吟盯住江南“善堂”,这毒计怕是要等到尸骨成山才见天日。
她提笔疾书,命人即刻将副本送往谢危在通州的秘密联络点,另附一纸密令:
“幽州药材仓,加派三百精兵,昼夜轮守。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写罢,她忽然停笔,望向窗外。
夕阳西沉,暮色四合。
她想起今晨他离榻时,自己那句“你可以依赖我一点点”。
她轻轻一笑,低声自语:
“燕临,你护疆土,我断其财路——这才叫夫妻同心。”
酉时将至,落雁岭东麓。
暮色如血,林间鸦群惊飞。
薛远死士如期而至,二十余人黑衣蒙面,行动如鬼魅。
然而他们刚踏入伏击圈,林中火把骤亮!
箭雨未至,先闻一声冷笑:
“薛大人好大的胆子,派死士劫我军粮?”
燕临立于高坡,玄衣未甲,却比千军更慑人。
死士首领瞳孔骤缩: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
“因为你们鞋底的泥,带着落雁岭南坡特有的赤砂。”
燕临缓步走下,
“而我的辎重营,走的是东麓。”
话音未落,林中涌出百余名精兵,强弩对准死士咽喉。
就在此时,那混入辎重营的探子“青蚨”突然暴起,匕首直刺燕临后心!
电光石火间,一枚铜钱破空而来,击偏匕首!
青锋从树梢跃下,拱手笑道:
“薛远的刀,永别了。”
紧接着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小盒“贡茶”。
原来,那“贡茶”里藏的不是毒,而是薛氏暗桩的联络密钥。
夜深,驿馆东厢。
姜雪宁倚窗而立,手中握着燕临晨间遗落的一枚玉佩。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嘴角微扬,却故意板起脸。
门被推开,燕临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发梢沾着露水。
他一眼看见她手中的玉佩,挑眉:
“夫人这是在等我?”
“等你解释。”
她转身,眼尾微挑,
“是不是有人来找麻烦了?”
“是的,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不过我已经将那些麻烦解决了。”
他走近,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搁她发顶,
“而你……是我唯一不敢赌输的局。”
“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再有什么事,不许瞒我。”
姜雪宁靠在燕临怀中,声音轻而执拗,像某种温柔的告诫。
她抬头看向他,目光深处藏着未尽的担忧,又像月光下的湖,看似平静,却把整片天空都映在了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