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区的夜,比戈壁更冷。
陆乘等人坐在沙丘背风处,裹紧了身上的劲装。篝火被他们压得极低,只有一点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几张疲惫却坚毅的脸。赵六正在处理小腿上的伤口,白天逃跑时被流沙边缘的碎石划伤,血珠渗出来,在沙地上凝成暗红的小点。
“将军,鬼医已经进矿场了。”王五低声道,他刚去侦查回来,脸上沾着不少沙尘,“他坐的马车是玄铁打造的,四周有四名私兵护送,看起来戒备森严。车帘掀动时,我闻到一股药香,和苏大人送来的毒箭残料气味隐约相似。”
陆乘点头,目光落在篝火旁的半块烤饼上。这饼又干又硬,难以下咽,却能勉强果腹。“矿场的入口在哪?”他声音裹着漠北的寒气,字字短促。
“在黑沙镇西北角的山坳里,被沙丘挡着,外面有两层守卫,还有流沙陷阱环绕。”王五答道,“我们刚才跑出来的那条路,正好能绕到山坳侧面,那里的守卫相对薄弱,只留了两个打盹的汉子。”
陆乘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等天亮,我们伪装成逃荒的奴工混进去。越是被看管的地方,越容易藏人。”
“伪装成奴工?”李四有些不解,“奴工都是被铁链锁着干活的,怎么行动?”
“锁链能捆住人,捆不住眼睛和耳朵。”陆乘解释道,“矿场白日采矿,夜间铸兵,我们混在奴工里,既能打探消息,又能寻找潜入核心区域的机会。而且,昨晚那个想逃跑的老矿工,看眼神就不是寻常人,或许能给我们提供帮助。”
众人没有异议,各自靠在沙丘上休息。陆乘却毫无睡意,他拿出那半块狼头玉佩,借着微弱的火光摩挲着。苏锦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她的笑容温柔却坚定,临行前那句“万事小心,我在长安等你”,像是一股暖流,驱散了漠北的寒意。他想起苏锦传递的消息,赵晏的画像被刻意销毁,只留“左眉有痣”的记载,这细节让他心中愈发凝重——能在宗人府动手脚,可见其在京城的根基有多深。
天刚蒙蒙亮,陆乘等人就开始行动。他们脱下玄色劲装,换上从客栈偷来的破旧布衣,脸上抹了些沙尘,故意将头发弄乱,还往衣服上蹭了些马粪,看起来与那些常年劳作的奴工别无二致。王五在脸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血珠渗出,更添了几分狼狈。
他们绕到山坳侧面,果然看到两名守卫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手里的长棍随意地搭在肩上,眼皮都快粘在一起。陆乘示意众人低下头,装作筋疲力尽的样子,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矿场入口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守卫拦住他们,语气不耐烦,挥着长棍想赶人。
“大人行行好,我们是逃荒来的。”陆乘故意压低声音,语气卑微,“家里人都饿死了,听说这里挖矿给粮食,哪怕是残羹冷炙,也能活条命。”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悄悄塞给守卫。
守卫接过碎银,掂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挥了挥手:“进去吧,别偷懒,要是被监工看到,打断你们的腿!”
陆乘等人连忙点头,低着头走进矿场。一进矿场,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让人作呕。数百名奴工赤裸着上身,在监工的皮鞭下,吃力地挥舞着锄头,挖掘着地下的玄铁矿石。他们的皮肤被晒得黝黑,身上布满了伤口,有的还在流血,却不敢停下片刻,只能咬着牙硬撑。
“动作快点!磨蹭什么!”一名监工拿着皮鞭,狠狠抽在一名老矿工身上。老矿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却依旧紧紧攥着锄头,继续挖掘。
陆乘的目光落在那名老矿工身上——正是昨晚被私兵抓住毒打的那人。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留着血迹,后背的衣服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痕,可眼神里却藏着一股不甘的火苗。
陆乘不动声色地凑过去,锄头起落的节奏没变,声音却压得比风沙还低,凑到老矿工耳边:“老人家,昨晚你跑的时候,喊的是‘先帝铸兵场’吧?”
老矿工身体一僵,手中的锄头顿了顿,警惕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挖掘的速度。
陆乘没急着追问,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见过你刻在矿壁上的纹路,那是先帝时期军器的专属标记,寻常工匠根本刻不出来。”
老矿工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环顾四周,见监工正转身抽打另一名奴工,才低声反问:“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来空口救人的。”陆乘坦诚道,“我是大启军人,奉命来毁了这造孽的铸兵场,查清漠北公的阴谋。你家人的仇,我们一起报。”
老矿工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又黯淡下去:“没用的,这里守卫森严,还有三重陷阱,我们根本逃不出去。而且他在南边有靠山,上次送药的先生,说话带着长安口音,穿的是绸缎衣裳,绝非普通郎中。”
“只要我们联手,就有机会。”陆乘道,“我知道你手里有矿场的机关图纸,昨晚你想逃跑,就是为了把图纸送出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