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春深似海。 未央宫庭院内，几株晚开的西府海棠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随风轻旋，落在廊下的摇篮边。摇篮以温玉为框，铺着最柔软的云丝锦，周身刻有细密的守护符文。沈清颜一袭月白常服，半靠在铺了软垫的美人靠上，含笑看着摇篮里的小家伙。
曦儿已满月，褪去了初生时的红皱，肌肤莹白如玉，一双眸子清澈明亮，额心那点翠金树苗印记时隐时现。此刻她正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试图抓取悬在头顶、由莱戈拉斯用自然魔法催生的一串会发出轻柔铃声的星光藤花。每当铃声响起，她便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周身那层淡淡的金翠光晕也随之欢快地流转。
“咱们小公主真是灵性十足。” 春桃在一旁笑着递上一碗温好的燕窝羹，“这才满月，眼珠子就跟着光呀声呀转，比寻常孩子机灵多了。”
沈清颜接过羹碗，目光温柔：“就是太灵性了些，夜里稍微有点动静就醒，非要人抱着哄。”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满是宠溺。这一个月，她身体在艾莉西亚的精灵秘药和宫中精心调理下恢复迅速，只是损耗的元气仍需时间。大部分时间，她都留在未央宫静养，陪伴曦儿，偶尔处理些紧要宫务。萧绝则忙于朝政，并全力调查东海异动。
“父皇！父皇下朝啦！” 萧煜清脆的声音从回廊传来，小家伙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进来，身后跟着一身玄色常服、眉宇间略带疲惫却含笑的萧绝。
萧绝先走到沈清颜身边，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还剩小半的燕窝羹，舀起一勺尝了尝温度，才递回她唇边：“趁热喝完。” 动作娴熟自然，惹得春桃抿嘴偷笑，悄悄退下。
沈清颜脸微红，却顺从地喝下，低声问：“今日朝上如何？东海那边可有新消息？”
萧绝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摇了摇摇篮，逗得曦儿又“咯咯”笑起来，才沉声道：“东海漩涡依旧，范围还有扩大趋势。沿海驻军回报，那些‘远古海族’并未攻击岸上，反而像是在……举行某种持续性的仪式，围绕漩涡游弋、吟唱。他们体貌与记载中的鲛人、海妖皆不相同，更接近……半人半龙或半龟的古老形态，且身躯庞大，甲壳或鳞片上刻有与精灵符文相似却又更古老的图腾。”
“莱戈拉斯和艾莉西亚分析了前线传回的图腾影像，” 萧绝继续道，“他们确信，这些海族使用的符文体系，与星穹精灵古籍中记载的、早已失落的‘深蓝纪元’文明同源。那个文明被认为是最早探索海洋与星空、与自然极度亲和的上古种族之一，传说在一次席卷全球的‘大灾变’后销声匿迹。”
沈清颜若有所思：“所以，东海下面沉睡的，可能是‘深蓝纪元’的遗迹，或者……幸存者？他们的苏醒，是因为曦儿降生引动的天地规则共鸣？”
“极有可能。” 萧绝点头，“更关键的是，天机阁在海床深处监测到一股与坠龙渊‘永恒之树’光影同频，但强度与沧桑感远超的生命脉动。莱戈拉斯推测，那可能不是另一个‘世界之种’，而是……所有‘世界之种’概念的源头，或者某株最古老‘母树’的遗骸。”
这个猜想令人震撼。 如果东海之下真的沉睡着一株“母树”遗骸，那它为何在此？与精灵的“永恒之树”是何关系？它的苏醒，又会带来什么？
为了弄清真相，萧绝决定亲自前往东海查探。 这次，沈清颜没有坚持同往。曦儿尚小，离不开母亲，且她身体仍需休养。萧绝也不愿她再涉险。
“朕率精干小队，乘坐改装后的‘镇海’号，携带最新研制的深海潜航法器‘龙渊’。秦风与部分龙影卫随行，莱戈拉斯和艾莉西亚也同去，他们能与可能的古老文明进行沟通。” 萧绝将计划告知沈清颜，“京城有你坐镇，信亲王与内阁辅佐，朕放心。朕会每日通过‘同心印’与你联系。”
沈清颜虽有担忧，但知这是必要之举。她为萧绝整理衣襟，柔声道：“万事小心。我和曦儿、煜儿等你平安归来。”
三日后，东海，原“死寂之岛”海域。 巨大的漩涡直径已达十数里，海水旋转轰鸣，中心幽深如墨，散发出磅礴而古老的气息。漩涡周围，数十头形态各异的远古海族静静悬浮于海面之下，它们或背覆如山岳般的青黑色甲壳，或身披闪烁着珍珠光泽的鳞片，龙首龟身、人面鱼尾者皆有，体型最小的也有数丈之长。它们紧闭双目，口中发出低沉而统一的吟唱，声波与旋涡的律动共鸣，在海天之间回荡。
‘镇海’号悬停在漩涡安全距离外。 萧绝、莱戈拉斯、艾莉西亚、秦风及十名精锐，进入“龙渊”舱。“龙渊”形似纺锤，通体由深海玄铁与秘银打造，表面覆盖抗压与隐匿符文，缓缓沉入海中。
下潜过程异常顺利。 那些海族对“龙渊”的到来毫无反应，依旧沉浸于吟唱。旋涡内部并非完全混乱，反而存在一条相对稳定的、螺旋向下的水流通道。“龙渊”沿着通道谨慎下潜，周围海水的压力与灵能浓度急剧攀升。
约莫下潜至五千丈深度，下方豁然开朗！ 借助舱体照明，众人看到了一片震撼人心的景象——
那并非自然的深海海床，而是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大半已倾颓残缺的海底城市遗迹！ 建筑风格恢宏古朴，多采用巨大的莹白珊瑚石与某种发光的深海玉石，雕刻着海浪、星辰、巨树以及各种海洋生物的图案。城市中央，是一座几乎与山齐高的金字塔形神庙，保存相对完好，顶端镶嵌着一颗即便在深海也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巨型晶体。
而在神庙正前方的广场上，赫然矗立着一株通体由晶莹剔透的蓝金色水晶构成的巨树化石！ 树高千仞，枝干舒展，虽已无生机，却依旧散发着浩瀚、古老、悲怆的生命韵律——这正是天机阁监测到的“母树”遗骸！无数细小的发光深海生物如同星辰般栖息在它的枝杈间。
更令人惊讶的是，蓝金水晶巨树的根系，深深扎入海底岩层，而岩层裂缝中，正隐隐透出与漩涡中心同源的、暗红与银灰交织的不祥光芒！
“深渊的气息……而且，是从这‘母树’遗骸的根系下方渗透出来的！” 艾莉西亚声音发紧。
“龙渊”缓缓降落在广场边缘。 舱门打开，萧绝等人身着特制的抗压避水法袍走出。那些环绕漩涡吟唱的海族并未阻止他们，反而有几头体型较小、形态更接近人形（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覆鳞长尾）的海族，从吟唱队伍中分出，朝着他们缓缓游来。为首者是一位面容苍老、手持镶嵌蓝宝石权杖的女性海族，她的眼眸是深沉的蔚蓝色，仿佛容纳了整个海洋的历史。
她用一种空灵、古老的语言说了些什么。 莱戈拉斯和艾莉西亚凝神倾听，片刻后，莱戈拉斯激动地尝试用精灵古语夹杂着几个刚学会的音节回应。沟通艰难地建立起来。
老海族祭司（通过莱戈拉斯翻译）告知： 他们是“深蓝守护者”，世代守护“源海母树”（即蓝金水晶巨树）遗骸。母树并非此界原生，乃是在远古“大灾变”中，从某个更高等的“生命源界”坠落至此的碎片所化，是诸多“世界之种”（包括精灵的永恒之树）的血脉源头之一。母树遗骸镇压着海底一道通往“无序深渊”（非“尊者”所属深渊，而是更古老、更本质的混乱维度）的裂缝。
“数月前，母树的镇压之力开始急剧衰退，裂缝松动，深渊秽气上涌。我们倾尽全力举行‘安魂仪式’，试图唤醒母树残留意志加固封印，但收效甚微。” 老祭司的意念充满疲惫与悲伤，“直到一个月前，一股纯净而强大的新生生命波动从遥远大陆传来，与母树本源产生共鸣，才暂时稳定了局面。但这也加速了裂缝另一侧某种存在的苏醒……它很饥饿，它想吞噬母树遗骸，也想吞噬那股新生波动的源头……”
新生波动的源头——曦儿！ 萧绝心头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