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驶入深海已有半月。最初的几天,确是风平浪静,碧空如洗,海鸥相伴,让人几乎忘却了远行的艰险。苏宛白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狭小潮湿的底舱里,精心照料着林暮野。她用干净的淡水为他擦拭身体,小心地喂食流质的药膳,尽管他无法吞咽,大部分只能靠浸润嘴唇。她握着他冰凉的手,对着他沉睡的容颜,讲述着窗外的海景,讲述着童年的趣事,讲述着对未来的憧憬,声音轻柔而执着,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话语渡给他。
玄诚道长则利用这段相对平稳的时间加紧运功疗伤,他的内伤不轻,需要静养。偶尔,他也会来到甲板上,观察天象海流,与那些皮肤黝黑、满身咸腥味的水手攀谈几句,试图了解更多关于东海深处的信息。然而,水手们对所谓的“蓬莱仙岛”大多报以嗤笑或讳莫如深的态度,只说深海莫测,有去无回者众多。
船长赵老大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驾驶舱里,叼着那根似乎永不熄灭的烟斗,锐利的眼睛时刻警惕着海面。他对苏宛白三人保持着距离,既不过问,也不打扰,只是偶尔目光扫过底舱方向时,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破。这一日,天色骤变,原本湛蓝的天空迅速被铅灰色的乌云覆盖,海风变得狂躁起来,卷起层层白浪,不断拍打着船身。“破浪号”这艘老船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越来越汹涌的波涛中剧烈颠簸。
“风暴要来了!所有人各就各位!固定好货物!”赵老大粗犷的吼声透过风雨传来。
底舱里,苏宛白紧紧抓住固定在舱壁上的床架,才勉强稳住身形。小小的舷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才能瞬间照亮那如同山峦般压来的巨浪。咸涩的海水从舱门的缝隙中渗入,很快在舱底积了薄薄一层。林暮野的身体随着船体的倾斜而滑动,苏宛白不得不用绳索将他和自己一起绑在床架上。
颠簸和眩晕感阵阵袭来,苏宛白胃里翻江倒海,但她强忍着不适,依旧努力护着暮野,不让他受到碰撞。每一次船体巨震,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脆弱的木船会在下一刻解体。
玄诚道长顶着风雨来到底舱,查看两人情况。见苏宛白虽然脸色苍白,却依旧镇定地护着暮野,心中稍安。他取出几张避水符和安神符贴在舱壁四周,形成一个小小的稳定区域,略微减轻了颠簸和渗水。
“海上风暴,乃天地之威,非人力可抗。唯有坚守本心,静待其过。”玄诚道长盘膝坐下,诵念起静心咒文,柔和的力量弥漫开来,安抚着苏宛白紧张的情绪。
这场风暴持续了整整一夜。苏宛白几乎一夜未眠,耳畔是狂风骇浪的咆哮,身下是剧烈摇晃的船体,怀中是生命垂危的爱人。恐惧、无助、担忧种种情绪交织,但她看着暮野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也在承受着痛苦,心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撑过去,带他去蓬莱!
黎明时分,风暴终于渐渐平息。天空虽然依旧阴沉,但海浪已不再那么狂暴。苏宛白解开绳索,疲惫地瘫坐在地,这才感到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
赵老大指挥着水手们检查船体损伤,清理甲板。幸运的是,“破浪号”虽然老旧,却十分坚固,除了部分帆索受损和一些物品被冲走外,主体结构并无大碍。
经此一役,船上的水手们对苏宛白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倒是刮目相看。在如此险境中,她不仅没有哭哭啼啼,还能冷静地保护病人,这份坚韧令人侧目。
风暴过后,航行变得单调而漫长。日复一日,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连海鸟的踪迹都越来越少。食物和淡水开始实行配给,气氛渐渐变得压抑。一些关于深海怪物的可怕传说,开始在水手间悄悄流传,更添了几分诡异色彩。
这一夜,月明星稀,海面异常平静,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琉璃。苏宛白因为白日里担忧暮野,心神损耗,趴在床边浅浅睡去。
睡梦中,她仿佛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那歌声空灵缥缈,婉转凄美,不似人间曲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牵引着人的心神,想要循声而去。
她猛地惊醒,发现那歌声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地从舷窗外的海面上传来!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舱内温度骤降,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