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像一头受伤的巨兽,沉默地困在浓雾与浅滩之间。甲板上弥漫着血腥、汗水和恐惧混合的气息,压过了海水的咸腥。幸存的水手们或坐或躺,包扎着伤口,眼神空洞,尚未从不久前那场生死逃亡中回过神来。牺牲同伴的哀痛与对未知怪物的恐惧,如同两座大山,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船舱内,气氛同样凝重。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林暮野苍白却似乎隐隐多了一丝生气的脸庞。苏宛白坐在床边,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他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不仅因为脱力,更因为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后怕与抉择的艰难。
玄诚道长仔细检查了林暮野的脉象和眉心那点微光,眉头紧锁,久久不语。赵老大靠在门框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斗,烟雾缭绕,让他本就粗犷的面容更添几分阴郁。
“道长,暮野他……怎么样了?”苏宛白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急切。
玄诚道长收回手,沉吟片刻,缓缓道:“奇哉怪也。经岛上那一番惊天动地的阴阳冲撞,尤其是你那桃木符最后爆发出的纯阳之力与怪物阴邪冲击的对抗,产生的能量涟漪,似乎……间接刺激了他的本源。”
他指着林暮野的眉心:“你们看,这光华虽弱,却比之前凝实了些许,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飘摇。脉象虽依旧沉弱,但深处似乎隐有一线生机被激发,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动。”
苏宛白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真的?那是不是说……他有可能自己醒过来?”
“未必。”玄诚道长摇头,泼了一盆冷水,“这更像是一种应激反应,是外部极致能量冲突下的被动反弹,并非他自身意识的复苏。好比一块冰冷的铁,被猛火灼烧一下,表面会短暂发热,但火撤之后,若无持续的热源,它终究会冷却回原状,甚至因为骤热骤冷而更脆。”
他看向苏宛白,语气沉重:“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那黑曜石的至阴之气,如同一个巨大的引力源,吸引着他体内残存的纯阳,这本可能导致他迅速油尽灯枯。但偏偏在关键时刻,桃木符爆发的至阳之力与怪物的阴邪之力对撞,形成了一个短暂而剧烈的‘阴阳磨盘’,这磨盘无意间将他体内躁动欲出的纯阳之力‘研磨’了一番,反而暂时稳定了局面。但这平衡极其脆弱,随时可能被打破。”
赵老大吐出一口浓烟,闷声道:“道长,你就直说吧,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这鬼地方不能待了!那怪物谁知道会不会从海里冒出来把船掀了!可船搁浅在这儿,想走也走不了!”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离开,意味着放弃岛上那可能拯救林暮野的唯一契机;留下,则要面对幽灵岛莫测的凶险,以及那只恐怖巨兽的威胁。这是一个关乎所有人性命的赌局。
玄诚道长走到舷窗边,望着窗外纹丝不动的浓雾,仿佛能穿透雾气看到那座死亡之岛。“贫道方才仔细回想登岛所见,以及那怪物的反应……有一个猜测。”
苏宛白和赵老大立刻看向他。
“那黑曜石,至阴至纯,确有平衡暮野体内阳亢的可能,但方法绝非简单靠近。而那只怪物……贫道感觉,它并非寻常嗜杀的精怪。它的出现,更像是一种……守护。”
“守护?”赵老大嗤笑一声,“守护那破石头?还是守护这座破岛?差点把我们都拍成肉泥!”
“正是因为它拥有轻易灭杀我们的力量,却最终没有追击,才更显蹊跷。”玄诚道长分析道,“它被桃木符的纯阳之气激怒,发动攻击,但在桃木符爆发抵抗后,它便停止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它的攻击有针对性,并非无差别的毁灭。它似乎在忌惮,或者说,在‘审视’那纯阳的力量。”
苏宛白若有所思:“道长,您的意思是,那怪物可能和黑曜石有关,它阻止我们,是因为我们身上带有阳气,尤其是暮野的阳气,可能会对黑曜石或者岛屿造成某种……影响?”
“不错。”玄诚道长点头,“或许,那黑曜石是镇压岛屿某种更可怕存在的关键,而暮野的纯阳本源,若处理不当,可能会破坏这种平衡。那怪物,便是平衡的守护者。”
这个推测让船舱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试图利用黑曜石救治林暮野,就等于是在挑战整个岛屿的守护机制,其风险远比单纯的怪物袭击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