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东走,地势逐渐平坦,人烟也变得稠密。他们换乘了马车,速度加快了不少。但苏宛白的心却并未因此轻松,因为她能感觉到,暮野的生命气息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流逝,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抓不住,留不下。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东海之滨的一座繁华港口城镇——望海城。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码头上帆樯如林,人声鼎沸,来自各地的商船、渔船停泊其间,呈现出一片与内陆山村截然不同的景象。
面对茫茫大海,苏宛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蓬莱在何方?该如何去?
玄诚道长带着苏宛白,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了城中一位经营药材生意的老友。此人姓徐,年过半百,面容和善,见到玄诚道长的信物后十分热情。但当听闻他们要去寻找蓬莱仙岛时,徐老板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笑。
“玄诚老友,不是我不帮忙,这蓬莱仙岛……实在是虚无缥缈啊!”徐老板叹道,“我在望海城几十年,听过无数寻仙的故事,却没见一个人真正回来。海上不仅有风浪,更有诡异的海域、凶恶的海盗,甚至……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怪事。你们带着一个病人,实在太危险了!”
苏宛白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动摇之色,只是问道:“徐老板,请问,可有什么船队,是经常往深海方向去的?或者,有没有关于蓬莱方位比较具体的传说?”
徐老板见她态度坚决,叹了口气:“往深海去的船队倒是有,大多是寻找珍贵渔场或者探索未知岛屿的亡命之徒。至于蓬莱……古籍有云‘东海之东,有仙山蓬莱,方圆千里,云雾缭绕,非有缘者不得见’。方位……大概就是一直向东吧。但大海无垠,‘一直向东’谈何容易?”
他见苏宛白沉默不语,心有不忍,又道:“这样吧,三日后,有一支叫做‘破浪号’的船队要出海,据说这次要去很远的地方探索一座新发现的岛屿。他们的船长姓赵,是个经验丰富但脾气古怪的老水手。你们可以去码头碰碰运气,看他愿不愿意捎上你们一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海上生死由命,他可不会保证什么。”
这已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具体的线索了。苏宛白和玄诚道长谢过徐老板,在城中安顿下来。
三日后,望海城码头。一艘看起来颇为陈旧但结构坚固的中型海船“破浪号”正在做出航前的最后准备。船长赵老大是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正叼着烟斗,大声指挥着水手们搬运物资。
苏宛白鼓起勇气,上前说明来意。赵老大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眼神坚定的少女,又看了看跟在后面、道士打扮的玄诚道长,以及被小心翼翼抬过来的、昏迷不醒的林暮野。
“去东海深处?寻药?”赵老大吐出一口烟圈,嗤笑一声,“小姑娘,你当是游山玩水呢?老子是去探险,不是去送死!带上你们这些累赘,遇到风浪或者海怪,谁顾得上你们?”
苏宛白没有退缩,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是村民们凑出的所有盘缠和变卖部分物品所得。“船长,这是我们所有的钱,只求一个船舱的位置。我们不会添麻烦,食物饮水我们可以自理,遇到危险,我们也绝不会拖累大家。”
赵老大掂量了一下钱袋,又看了看苏宛白那执拗的眼神和玄诚道长隐隐流露出的不凡气质,沉吟了片刻。最终,或许是那笔不菲的船资起了作用,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对这对“奇怪”组合的一丝好奇,他摆了摆手:“罢了!算老子今天发善心!最底层有个小货舱,收拾一下给你们住!记住,上了老子的船,就得守老子的规矩!生死各安天命!”
就这样,苏宛白、玄诚道长和昏迷的林暮野,登上了这艘即将驶向未知深海的“破浪号”。
汽笛长鸣,船帆鼓满海风。破浪号缓缓驶离喧闹的望海港,向着水天一色的东方前进。
苏宛白站在船舷边,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陆地,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但当她回头看向那个被妥善安置在舱内、依旧沉睡的少年时,目光便再次变得坚定无比。
大海的旅程开始了,前方是吉是凶,无人知晓。但少女已然将所有的恐惧压下,只余下一个信念——向东,一直向东,直到找到那传说中的仙境,带回她的少年。
第一程风平浪静,蔚蓝的海面如同巨大的绸缎。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而希望,就如同海天相接处那一道细微的光线,渺茫,却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