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暮野放弃所有防御,主动将那颗熔炼了毕生情感、记忆与意志的“人心”之力,沿着恐惧之灵的吸力通道反向灌注而入时,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
那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冲击,而是一股汹涌澎湃的、带着温度、色彩与重量的“存在”洪流。
恐惧之灵那原本如同万年冰原般纯粹、冰冷、漠然的意念核心,第一次出现了不属于“恐惧”的异物。
它“看”到了——不是用视觉,而是用本质去感知——一个瘦小的放牛娃,在星月下的山岗上,对着虚空一遍遍练习着拳脚,汗水浸透破旧的衣衫,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那是林暮野的坚持与对强大的渴望)
它“听”到了——地主家小姐银铃般的笑声,少爷拍着他肩膀的鼓励,主母偷偷塞给他的一个热乎馒头。(那是温暖的善意与归属感)
它“感受”到了——丢失小牛那个夜晚刺骨的冷风,山岗上飘忽影子的心悸,以及随后无数个日夜对未知的警惕与探索。(那是困惑、警觉与求知)
它更“体验”到了——与苏宛白相遇时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并肩作战时的信任与担忧,看到她受伤时的愤怒与心痛。(那是爱慕、守护与怜惜)
还有对铁柱憨直的无奈与信任,对玄诚道长指引的感激,对墨尘疯狂行径的凛然之怒,对白河镇无辜民众的深刻悲悯……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六欲,纷繁复杂,却又无比鲜活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浓墨重彩、充满了生命力与矛盾的人间画卷,强行塞入了一个只存在单一灰白色调——“恐惧”——的世界。
“!!!”
恐惧之灵那模糊的幽影身躯,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不稳定的波动!它吞噬古井恐惧能量的动作戛然而止,那空灵的、代表恐惧本源的铃音也第一次出现了杂音,如同完美的冰面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并炸开裂纹!
它那冰冷的、宣告规则般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某种……类似于“惊愕”与“不适”的情绪波动:
“此乃……何物?!混乱……无序……驳杂……非吾之道!”
它试图排斥,试图将这团“炽热而混乱”的存在从自身纯粹的核心中剥离出去。就像人体本能地排斥入侵的病毒。
然而,林暮野倾注的,并非外来病毒,而是与“恐惧”同源、却走向了另一极的“情绪”力量,是构成它完整本源的一部分,只是被“人性”这块磁石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方向和温度。喜、哀、怒三枚铃铛的力量在林暮野的意志驱动下,并非在恐惧之灵体内与恐惧对抗,而是如同染料般,开始渗透、融合,试图将那绝对的“冰寒”,染上人性的“色彩”与“温度”。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的内在战争。战场,就在恐惧之灵那代表了“恐惧”规则的本源核心之中。
外在的表现则是,那悬浮于井口的恐惧之灵幽影,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时而它恢复那纯粹的、令人战栗的黑暗轮廓;时而又会在表面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代表着“喜悦”的淡金光晕,或是一缕象征着“哀伤”的浅蓝涟漪,甚至是一抹代表着“愤怒”的赤红焰芒!
它周身那冻结一切的恐惧领域,也随之变得不稳定。那施加在所有人灵魂上的极致压力,如同潮水般时涨时落。凝滞的雪花重新开始飘落,被冻结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回归。
“有……有用?!”苏宛白第一个感受到变化,她惊喜地看到林暮野虽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但他依然顽强地站立着,而他与恐惧之灵之间那无形的连接通道,正传递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和……某种正在发生的、根本性的改变!
玄诚道长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林暮野的意图,低喝道:“他在以自身为引,调和情绪,冲击恐惧本源!此乃亘古未闻之法!快,助他一臂之力,扰乱外界恐惧领域,为他在内部创造机会!”
说罢,他不再攻击恐惧之灵本体(那依旧徒劳),而是将法力倾注于脚下的清心净灵阵,将阵法青光竭力向外扩张,如同在冰冷的黑暗潮水中撑开一把温暖的伞,虽然无法驱散黑暗,却能为挣扎的灵魂提供一丝喘息之机,间接削弱恐惧领域对林暮野的压迫。
苏宛白会意,强忍着头晕目眩,将净灵之光不再凝聚攻击,而是化作柔和的光雨,洒向那些瘫软在地、被恐惧折磨的镇民,试图唤醒他们一丝自我意识,减少可供恐惧之灵吸收的“食粮”。
铁柱虽然不太明白其中关窍,但也看出林暮野在做极其危险的事情,他怒吼着,将满腔的担忧与愤怒化作实质的血气,如同一个人形火炬,站在林暮野身侧,以其旺盛的生机对抗着残余的恐惧寒意,为他护法。
就连那瘫在雪地中,奄奄一息的墨尘,也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那明灭不定、仿佛在挣扎的恐惧之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种扭曲的快意:“哈哈……咳咳……你……你也会……感到‘不适’吗?你这冰冷的……规则……”
战场,从外在的能量对轰,转向了内在的规则碰撞与情感污染。
恐惧之灵的内部,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林暮野感受到的,是自身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由纯粹恐惧构成的冰冷海洋。无数恐怖的景象、绝望的念头、消亡的预感,如同亿万根冰针,试图刺穿、冻结、同化他的意志。
但他坚守着心魂中那一点由三枚铃铛和自身情感共同燃起的“心火”。这心火并不炽热逼人,而是温暖的、包容的、坚韧的。它不试图蒸发整个海洋,而是如同灯塔,在冰冷的黑暗中固执地亮着,照亮一小片区域,并将自身的“颜色”——人性的复杂与温度——一点点晕染开去。
他“看到”恐惧之灵那纯粹的核心规则,在接触到“喜悦”时产生的细微“迟疑”;在接触到“哀伤”时泛起的类似“共鸣”的波动;在接触到“愤怒”时本能升起的“排斥”与“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