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化之巢消散后的涡眼区域,混乱并未立刻平息。
失去了腐化力量的强行约束与核心抽吸,海流坟场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狂暴能量彻底失控。空间泡崩溃引发的连锁反应,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冰块,掀起更猛烈的洋流对冲与空间震荡。巨大的水龙卷和空间裂隙如同死前最后的疯狂,在这片海域肆虐。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要变成能量风暴的坟场了!”托尔图加吼道,巨鲸族的本能让他对这种规模的自然之怒也感到心惊。
“方舟箴言,全速脱离!目标:深海议会总部!”艾伦当机立断,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声音沉稳。
七彩流光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穿梭,如同一叶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扁舟。弗兰奇全神贯注操控,娜美拼尽全力解读混乱的能量流向,甚平与托尔图加合力引导相对安全的水流通道。其余人则警惕地戒备着可能从风暴中诞生的最后威胁。
足足颠簸疾驰了近一个小时,船身才终于冲出海流坟场最狂暴的核心影响圈。回头望去,那片海域上空汇聚起漆黑如墨的雷云,无数闪电如同银蛇狂舞,轰击在海面上,激起冲天的水柱。大自然的愤怒,正在自行“清理”和“平复”那片被腐化与战斗严重创伤的区域。
“短期内,那里会成为生命的禁区。”水精灵汐感知着远处的能量乱流,“但没有了腐化之力的持续侵蚀,凭借伟大航路自身的恢复力,或许几十年后,那里会诞生出新的、健康的海洋生态。这总好过被腐化彻底吞噬。”
众人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尤其是最后面对腐化之巢和通道另一端那惊鸿一瞥的古老恶意,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消耗都极大。
艾伦盘膝坐在甲板上,闭目调息。灵魂深处的“星火烙印”传来阵阵温暖的脉动,缓慢但持续地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精神力,并消化着此次净化带来的“反馈”——不仅仅是力量的稳固,更有对“腐化”本质、对时空通道特性的更深层理解。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星火之力的掌控,以及对烛龙时空能力的应用,都隐隐有了要突破某个瓶颈的迹象。
“这就是实践带来的成长吗...”艾伦心中明悟,“看来,‘守望者’的道路,注定要在与‘混沌’和‘腐化’的斗争中,才能走得坚实。”
三天后。
方舟箴言跟随着托尔图加的指引,潜入了一片幽深而平静的海域。这里位于无风带深处,海水平静得如同镜面,阳光透过数千米深的海水,被滤成朦胧的蓝绿色光晕,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那并非传统的城市或宫殿。
而是一座由无数巨大珊瑚、发光水母群、天然水晶矿脉、以及某种半透明生物材质构筑而成的、如同梦幻水晶宫般的立体建筑群。建筑群依托着数座海底山脉延展,形态自然流畅,与周围海洋环境完美融合。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海洋智慧种族在其中穿梭:除了巨鲸族、水精灵、星斑砗磲,还有优雅的人鱼和强壮的鱼人(但与鱼人岛的不同,他们身上带有更古老原始的纹饰)、驮着小型建筑的巨型海龟、闪烁着磷光的深海鱼群组成的智慧阵列...甚至还有几头缩小了体型的远古海王类,如同温顺的巨兽,静静悬浮在建筑群外围。
“欢迎来到深海议会总部——‘静谧回响之城’。”托尔图加的声音带着自豪与敬畏。
方舟箴言在议会派出的引导员(一只会说话、戴着小小头冠的发光灯笼鱼)指引下,缓缓停泊在一处专门为外来访客准备的、由巨大贝壳构成的平台上。平台与主建筑群通过透明的能量管道连接。
众人走下舷梯,立刻感受到一股浓郁而温和的水属性能量包裹全身,呼吸毫无障碍,行动也如履平地——显然,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某种精妙的生命维持与重力调节力场中。
“艾伦阁下,诸位勇士,议长与诸位长老已在‘深蓝殿堂’等候。”引导员灯笼鱼彬彬有礼地说道,“请随我来。”
穿过由发光珊瑚和水晶构成的绚丽长廊,沿途遇到的各种海洋智慧种族都向他们投来好奇、探究,更多的是...感激与尊敬的目光。显然,海流坟场净化成功的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回了议会。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圆形殿堂。殿堂的穹顶是一片巨大的透明水晶,外面游弋着发光的深海生物,投下梦幻般的光影。殿堂中央,是一个环形的议事水台,水台上方悬浮着十几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座位”——有的是巨鲸族适应的水团,有的是水精灵喜欢的能量气泡,有的是砗磲族的贝壳平台,甚至还有一个由无数细小水母汇聚成的浮动王座。
此刻,这些座位上,坐着深海议会最核心的成员——各智慧种族的代表长老。而在环形水台正中央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位...
那是一位女性人鱼。但她与寻常人鱼截然不同。她的鱼尾并非单一色彩,而是如同最纯净的深海蓝宝石,鳞片上流淌着星辰般的光泽。她的容颜美丽得近乎虚幻,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水中轻轻飘动,额头上戴着一顶由未知蓝色金属和活体珊瑚构成的简约头冠。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两片深邃的、仿佛包含了整个海洋历史的蔚蓝漩涡。
她的气息并不凌厉,却浩瀚如渊,宁静如海,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的古老与智慧。
“欢迎,远道而来的守望者,以及他的伙伴们。”女性人鱼开口,声音空灵而温和,直接在每个人心灵深处响起,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我是深海议会议长,‘深蓝歌者’艾瑟拉。我代表议会全体,感谢你们为净化海洋、清除腐化威胁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议长阁下,这是我们的职责。”艾伦微微颔首,不卑不亢。他能感觉到,这位艾瑟拉议长的实力深不可测,甚至可能不弱于四皇巅峰!但她身上散发出的,是纯粹的海洋生命与智慧的气息,与腐化的邪恶截然不同。
“不必拘礼。请坐。”艾瑟拉轻轻挥手,水台旁升起几个适合人类体型的、由柔软水藻和发光苔藓构成的座位。
待众人落座,托尔图加上前,恭敬地向议长和众长老汇报了此次行动的详细过程,尤其是南侧节点的陷阱破解、卡利斯托斯本体的恐怖形态、腐化之巢的特性,以及...最后那个空间通道的发现与艾伦的推测。
随着托尔图加的叙述,殿堂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当听到卡利斯托斯已完全与腐化之源共生、变成那般怪物时,几位长老发出了痛心而愤怒的低吼。当听到腐化之巢是“分身孵化场”以及那个双向空间通道的存在时,所有长老,包括艾瑟拉议长,神色都变得无比严肃。
“...艾伦阁下最后以强大的净化之力摧毁了腐化之巢,并重创了通道。在通道坍塌前,他记住了其空间坐标与波动特征。”托尔图加最后总结道,“艾伦阁下认为,这或许是一条可以绕过‘深渊回廊’极端环境、直接进入腐化之源本体巢穴的潜在路径。”
汇报完毕,殿堂内一片寂静。
良久,一位外壳布满古老刻痕、体型巨大的砗磲族长老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岩石摩擦:“卡利斯托斯...竟堕落至此。影贝族的耻辱,亦是整个议会的伤痛。他的背叛,让封印的秘密泄露,加速了腐化的扩散。必须彻底清除他,以及他侍奉的那个邪恶源头。”
“但那个通道...”一位由水流构成的、不断变换形态的水元素长老发出哗啦的声响,“太危险了。那是腐化之源主动开辟的能量输送路径,必然布满它的力量与陷阱。强行定位并稳定它,无异于将我们自己送入虎口。更不用说通道对面,就是它最强大的本体所在。”
“可这是我们唯一可能绕过‘深渊回廊’天险的机会!”一位脾气火爆的、长着鲨鱼头颅的鱼人长老拍着水台,“深渊回廊的环境你们都知道!那里的空间乱流、时间异常、精神侵蚀,连我们这些生于深海的种族都难以长时间生存!强行从那里进攻,我们可能连腐化之源的面都见不到,就会损失惨重!这条通道,虽然危险,但至少是条‘路’!”
“但这条路也可能是腐化之源故意留下的陷阱!”另一位谨慎的、如同海百合般的长老摇摆着触须,“它可能预见到了我们会发现通道,故意留下破绽,引诱我们进入它的主场,然后一网打尽!”
长老们争论起来。激进派认为应该抓住机会,利用通道奇袭;保守派则认为风险太大,应该从长计议,继续巩固封印,逐步清理外围腐化点。
艾伦静静听着,没有插话。这是深海议会的内部决策,他需要尊重。
最终,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中央的艾瑟拉议长。
艾瑟拉一直闭目聆听着,此刻缓缓睁开那双蔚蓝的漩涡之眼。她看向艾伦:
“艾伦阁下,你是通道坐标的记录者,也是提出利用通道方案的人。以你对腐化之力的了解,以及你‘星火’力量的特性,你认为,这条通道被腐化之源预设为陷阱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我们尝试定位并稳定它,成功的几率又有多少?”
问题直接而尖锐。
艾伦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艾瑟拉和众长老:
“以我的感知,那条通道在被摧毁前,主要功能是能量传输和意志投射。其结构虽然被腐化力量渗透,但并未显示出专门针对‘外部入侵者’的陷阱特征——至少,在我攻击并导致其崩溃的过程中,没有触发额外的、超出通道本身防御机制的陷阱。当然,这不排除腐化之源在发现通道暴露后,会在对面重新布置。”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成功几率...这取决于几个因素。第一,我们定位和稳定通道的技术能力。第二,我们进入通道后的突袭速度和强度,能否在腐化之源反应过来、调集力量围剿前,直抵其核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是否有足以对抗,甚至净化腐化之源本体的力量。”
他的目光扫过众长老,最后回到艾瑟拉身上:“我的‘星火’之力,对腐化有天然的克制。此次净化腐化之巢,也证明了我的攻击能够对腐化之源造成实质性伤害。但我必须坦言,腐化之源本体的力量层级,远超那个分身。仅凭我和我的伙伴,加上议会的力量,正面强攻,胜负难料。”
他话锋一转:“但是,如果我们放弃这个机会,选择从‘深渊回廊’强攻,或者采取保守的防御策略,那么腐化之源将有更多时间培育新的分身、扩散污染、甚至可能彻底冲破古老封印。到那时,我们要面对的,可能就不只是一个盘踞在深渊回廊的怪物,而是遍布整个深海、甚至威胁到海面世界的腐化网络。风险,并不会因为我们等待而减少,反而可能随时间推移而倍增。”
殿堂内再次陷入沉默。艾伦的分析冷静而客观,既指出了利用通道的风险,也点明了放弃机会的潜在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