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种着几株瘦弱的兰草,花盆是掉了漆的粗陶,墙角堆着半筐没烧完的炭,看着总透着股寒酸。
沈玉薇常年头发松松挽着,见人就拿手帕捂嘴,咳嗽声细得像蚊子哼:“姐姐院里的牡丹真艳,不像我这里,连盆像样的花都养不活。”
转头却让丫鬟往大夫人的汤里掺了凉性的薄荷,等大夫人受了寒,她又提着亲手熬的姜汤去探望,眼圈红着说:“都怪我没提醒姐姐,秋日里该温补才是。”
她屋里的妆奁是掉了锁的木箱,里面却藏着把锋利的银簪,簪头磨得尖尖的,谁也不知道是用来防身,还是另有他用。
大小姐苏漪的绮罗院离汀兰院最近,院墙刷得雪白,上面爬满了嫣红的蔷薇,开得没规矩,枝枝蔓蔓都往路上伸。
院里的秋千架是新打的,雕着缠枝莲,绳子缠的是上好的丝线,苏漪常穿着绣满珍珠的罗裙坐在上面,让丫鬟推着荡得老高,银铃似的笑声能传遍半座府。
她见了二小姐苏璃,总要抬手抚抚鬓边的金步摇,声音脆生生的:“妹妹这裙子的料子,是宫里才有的吧?穿在身上,人都好看了几分。”
转头看见父亲的亲卫路过,又立刻敛了骄气,柔声道:“张大哥要不要尝尝我新酿的梅子酒?” 她的骄纵像院里的蔷薇,美得扎眼,却只敢对着比自己弱的人亮出尖刺。
二小姐苏璃的听竹馆在晚香居后头,院里种着片细竹,竹叶又尖又密,风一吹就发出 “沙沙” 的响,像在说悄悄话。
她的窗纸是暗黄色的,总拉着半幅,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苏璃见了苏漪从不主动说话,可苏漪的秋千绳断了,她会躲在竹影里偷偷笑。
苏漪的珠钗丢了,她会 “恰好” 在花丛里捡到,捧着送回去时,眼神纯得像水:“姐姐您看,是不是这个?”
转身却把钗尖掰弯了些,让苏漪戴时刮伤了头皮。她的阴险像竹影里的光,明明灭灭,却总在暗处等着绊倒谁。
大公子苏琰的砺剑轩在西侧,院里没种花,只立着个铁架子,上面挂着他练坏的刀枪,地上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坑坑洼洼的,像被马蹄踏过。
他的书房案上堆着几本兵书,却都翻在讲 “军功”“封赏” 的那几页。
苏琰在禁军中任职,回府时总穿着铠甲,甲片上的血腥味还没散,见了弟妹从不问寒暖,只关心父亲又赏了谁田地,谁的俸禄比他多。
上次南木落水,他就站在旁边,看着丫鬟们救人,后来南木被救活,他只淡淡说了句:“晦气。”
他的自私像院里的铁架子,冷硬得很,眼里只有自己的军功和前程。
二公子苏砚住墨韵斋,院里种着几株芭蕉,叶子又大又阔,下雨时噼里啪啦响,倒把屋里的动静遮得严实。
他的书桌上摆着砚台和宣纸,墙上挂着他写的诗,字里行间都是风花雪月,可他给丫鬟写的情诗,转头就忘了是谁。
他见了漂亮的丫鬟会笑着递块点心,见对方动了心,又立刻疏远,说:“不过是玩笑。” 他的薄情像院里的芭蕉雨,来得快去得快,谁也别想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整个王府,就像后花园的荷花池,表面上风平浪静,荷叶田田,底下却藏着游鱼、淤泥,还有看不见的水流。
这池里的水,看着清,到底有多深,怕是只有沉下去的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