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俩说着悄悄话,马车不知不觉驶出了王府。
清晨的京城还浸在冷雾里,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几盏残灯在街角摇曳,昏黄的光线下,青石板路泛着潮湿的冷光。
南木挑着车帘一角,目光往外探。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白天出府,心里存着几分对皇城的想象,可入眼的景象却让她指尖微微发沉。
街上没什么行人,偶有几个早起的挑夫,肩上扛着扁担,脚步匆匆地往内城赶,看见马车过来,慌忙往路边躲,身影在雾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街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板,朱漆斑驳,有些门板上还贴着去年的福字,纸边都脆了,被风一吹簌簌作响。
只有街角一家包子铺开了门,蒸笼里冒出的白汽在冷雾里散开,掌柜的缩着脖子站在门口。
马车驶过较为繁华的东大街,这里是富人区,街上的店铺门面稍大些,有几家绸缎庄的幌子在风里晃,绣着金线的 “锦” 字被雾气打湿,看着有些蔫蔫的。
路面还算干净,想来是有专人清扫,可石板缝里的杂草依旧藏不住,像一张被弄脏的脸。
马车转入西大街时,空气里忽然多了股说不清的味道,混杂着汗臭、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 腐朽气。
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底层百姓。
南木的目光猛地被钉在路面上 —— 高低不平的泥土路上,时不时躺着几个流民,蜷缩在墙角或屋檐下,身上盖着破麻袋或烂草席,在寒冷的晨风中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真切,让人心里发紧,辨不出是睡着了,还是……
“小、小姐,别看了。” 小翠吓得往车里缩了缩,伸手想拉上车帘,“怪吓人的。”
南木没动,指尖攥得更紧了。
马车往前走,流民越来越多,有的靠着墙根坐着,怀里搂着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
有的趴在地上,似乎在啃什么东西,听见马车声,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双浑浊的眼睛,里面没有光,只有麻木,或是…… 一丝微弱的乞求。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看见马车过来,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音,像是在乞求。
苏璃那辆马车正好驶过,车轮溅起的泥水 “啪” 地打在老妇脸上,她却连躲都没力气,只是缓缓地垂下了手。
南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忽然想起小意说过的话 —— 大楚国这些年战乱不断,北边苍狼国扰边,南边南越国异动,边关的百姓流离失所,只能往京城跑。
可京城又能容下多少人?
而朝中老皇帝病重,太子几年前在北边战败,被苍狼国俘虏,好不容易历尽艰辛回到京城,又被扣上谋反罪名发配到宁古塔。
三皇子趁机拉拢朝臣,与几位王爷明争暗斗,朝堂上早已是暗流汹涌。
原来如此。 难怪京城里流民遍地,难怪街道萧索,难怪镇南王要带着苏琰去南大营练兵 —— 这看似平静的皇城,早已是风雨欲来。
老皇帝病重,太子失势,三皇子争权,外有战乱,内有饥荒,大楚国的江山,怕是早已千疮百孔。
苏漪和苏璃还在为三皇子妃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她们以为那是通往皇后宝座的阶梯,却不知这阶梯之下,是无数百姓的白骨,是摇摇欲坠的江山。
“小姐,您怎么了?” 小翠见她半天没出声,只是盯着外面的流民看,眼神怪怪的,不由得担心起来。
南木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放下车帘。
车厢里瞬间暗了下来,隔绝了外面的萧索与绝望,却隔不断她心里翻涌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