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抬手按住被风吹乱的衣襟,天边有秃鹰飞过,让她想起诗集中另一首《大鸟稽》。
吴兆骞写关外的鹰隼,“饥啄黄狐脯,渴饮青兕血”,当时只觉字句凌厉,此刻却在眼前看到了具象。
天空中盘旋的秃鹫,翅膀展开如黑云压顶,正盯着雪地上的尸体,那眼神里的贪婪与冷硬,与诗中 “大鸟稽” 的凶悍,竟分毫不差。
“寒沙万里平如掌,万里霜天鸟飞尽。”
她曾以为这是夸张的写景,可站在枯骨原,才知 “万里平如掌” 是真的 —— 目之所及,没有起伏,没有遮挡,只有一片死寂的平坦,平坦得让人心里发慌。
而 “鸟飞尽” 更是写实,除了那些以腐肉为生的秃鹫,连一只麻雀都看不到,这片土地的贫瘠与肃杀,连飞鸟都不愿停留。
“公子,怎么了?” 阿君注意到她驻足良久,轻声问道。
南木回过神,望着已启程前行的队伍,摇了摇头,嘴角却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几句诗,从前读着只觉空泛,如今站在这里,才懂了诗人落笔时的心境。”
吴兆骞在宁古塔流放二十三年,从锦衣玉食的江南才子,变成能与猎户共饮、与戍卒同眠的边城过客,那些诗里的苍凉,不是凭空而来的,是用日复一日的风霜、一鞭一鞭的苦难磨出来的。
就像此刻的自己,从一个现代军医,变成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 “公子”,脚下的路、身边的人、肩上的责任,哪一样不是在逼着她读懂 “艰难” 二字?
风还在吹,枯骨原的苍凉依旧。
南木勒转马头,望向队伍前行的方向时,眼神却比刚才更亮了些。
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书页上的诗句,此刻成了脚下的路、身边的景、心中的共鸣。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有些意境,非得亲身站在这片土地上,被这风刮过,被这雪冻过,才能真正刻进骨子里。
“走吧。” 她对阿君道,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
晚上,队伍在断骨崖下扎营,篝火燃起,却驱不散荒原的寒意。
晚餐时,月牙部的族人和大家一样,每人分得两个肉包,一个鸡蛋,一碗鱼汤,孩子们终于露出了笑脸。
饭后,年轻夫妇则帮着队员们修补马鞍、整理兵器,气氛渐渐热烈。
阿君坐在篝火旁,看着跳跃的火苗,听着远处的呜咽风,忽然低声对南木道:“这枯骨原,比记载中更惨。”
南木看向他:“你知道这里的来历?”
“乱世里,人命如草芥。” 阿君望着远处的骷髅杆,眸底闪过一丝悲悯,“无论是大楚,还是炽奴,还是这些草原部落,都一样。”
南木沉默了。她想起了黑风口的尸堆,想起了平狼原上的牺牲,想起了月牙部的颠沛流离。或许,阿君说得对,乱世之中,苦难从不挑种族与国度。
队伍在枯骨原的腹地又跋涉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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