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不灭，就没人能关灯
儿童监牢区的硝烟还未散尽，空气里却已飘起久违的烟火气。
断墙残垣间，孩子们抱着捡来的铁皮饭盆奔跑，笑声撞在金属走廊上叮当作响。
有人用陈年酱渣在墙上画笑脸，咧着嘴涂得歪歪扭扭；有人把蒸笼当帽子戴，边跑边喊“我是大厨！”；还有几个瘦小的身影围在翻倒的操作台旁，小心翼翼地从碎玻璃中扒出半袋面粉，像捧着稀世珍宝。
凌月蹲在角落，指尖缠着绷带，正为一个手腕被划伤的男孩包扎。
她动作轻柔，眼神却忽然一凝——就在精神力扫过男孩经脉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掠过她的感知网络。
不是控制信号。
也不是洗脑残留。
那是一种……频率极低、断断续续的“味控回流”，像是被困在黑暗中的手指，一下下叩击着门板。
求救。
她猛地抬头，瞳孔收缩：“陆野！”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暴动后的喧嚣为之一静。
陆野原本正站在主控室门口，手中铝饭盒还冒着热气。
他缓缓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刺来。
“他们不是被洗脑。”凌月声音发紧，“他们是被迫‘烹饪’——每天定时熬制某种东西，维持生命循环。这信号……是反向溢出的情绪残波。”
风穿过破碎的窗棂，卷起几张烧焦的数据纸，在空中打了个旋。
陆野的眼神沉了下去，像一口深井吞噬了所有光。
他的视线顺着通风管道向上，越过层层断裂的钢梁，最终落在中央穹顶——那里悬浮着一口巨大的、泛着幽蓝冷光的金属灶鼎，表面刻满扭曲符文，宛如神明遗物。
伪初灶。
据说是“净灶司”重建文明的根基，以元能为引，统合千万灶火之力，净化人心混乱。
可此刻，它静静悬在那里，炉心无焰，却隐隐传来一种令人不适的吸吮感，仿佛在无声吞咽着什么。
“所以……”陆野低声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那玩意儿吃的不是元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落下：
“是孩子的火。”
话音未落，归无咎站在厨房废墟中央，低头看着掌心那把断裂的儿童餐勺。
塑料手柄早已发黄，金属头磨得光滑，显然是用了很久的东西。
他沉默片刻，轻轻将勺子插进灶灰里，动作虔诚得如同下葬。
“妈妈当年也是这样埋了她的锅。”他喃喃道，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接着，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截焦木炭，在地上缓缓划出一道线条——曲折蜿蜒，似河似脉，竟与《万灶图》残卷上的纹路完美契合！
凌月呼吸一滞：“这不可能……那些记忆碎片，不该只是回忆……它们是完整的传承！他是……他是‘灶语者’的血脉？”
“不止。”陆野蹲下身，指尖抚过地上的灶脉图，感受到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共振，“他母亲不是普通厨师。她是初代‘灶语者’——能听懂锅的声音，能与灶火对话的人。”
火焰在他眼中跳动。
“而现在，这口伪神之灶，正在吞噬属于人的味道、属于孩子的火光。”
他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
“那就让这火，替她说完没说完的话。”
命令即刻下达。
不到两小时，废墟广场中央已架起一口三米高的黑锅——那是从废弃食堂拖出来的老物件，锅底布满裂痕，边缘焊着补丁，却透着一股不灭的厚重气息。
陆野立于锅前，肩披染血围裙，声音穿透风沙：
“我宣布，设立‘灶影授衔台’。从今日起，谁愿为人做饭，谁就是灶影。”
没有修为门槛。
没有身份限制。
只要上前一步，说出一句誓言：“我做的饭，不骗人。”
第一个走上去的是个独臂老兵，脸上全是烧伤疤痕。
他颤抖着举起仅存的手，嘶声道：“我做的饭，不骗人。”
大锤嫂亲自递上一条粗布围裙，拿起针线，一针一线绣上他的名字：老刀。
第二个是赤脊帮的流寇，曾靠抢夺食物活命。
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我娘死前说，饭要留给饿的人吃……我做的饭，不骗人。”
围裙绣名：石头。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走出阴影。
拾荒者、逃兵、被通缉的叛徒、曾在毒灶前麻木劳作的旧厨员……他们排成长队，一个个走上前，声音或哽咽、或嘶哑、或颤抖，但都只有一个承诺：
“我做的饭，不骗人。”
大锤嫂坐在锅边，手指翻飞，缝制着一条又一条围裙。
她没说话，只是眼角不停有泪滑落，滴在布面上，晕开成深色印记。
当小油瓶颤巍巍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块时，全场忽然安静了一瞬。
那孩子瘦得几乎站不稳，怀里仍紧紧抱着那只锈迹斑斑的身份铭牌回收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