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开价，是一碗汤
第三日黎明，雾气渐散。
灰白色的天光像锈刀刮过废土的脊背，勉强撕开层层浓霾。
净水舱外，风声渐弱，死寂中透出一丝生机。
小雀儿扶着墙根，颤巍巍地挪动脚步，瘦弱的身体仍不稳，可那双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此刻却映出了铁锅边那个忙碌的身影。
“陆哥……”她轻声唤道，声音干涩沙哑，却清晰得如同晨露滴石。
陆野正蹲在角落擦拭锅底，动作一顿，抬眼望去。
女孩站在微光里，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指尖泛起淡淡的血色——这是经脉重通、气血复苏的征兆。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而角落的阴影中，阿瘸子睁着眼，已坐了一整夜。
他枯瘦的手搭在膝盖上，目光死死锁住那口黑铁锅，仿佛要把它看穿。
这口锅烧出来的汤，不止救活了一个本该死透的孩子，更在他麻木几十年的旧伤处，掀起一阵隐秘的暖流——昨夜香气弥漫时，他竟觉小腿深处有股热意缓缓游走，久违的松快感让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他不是傻子。
年轻时，他是西区“红星食堂”的主厨，掌灶三十年，火候一寸、汤色三分都刻在骨子里。
那种由腐烂与毒素中淬炼出的生命之香，绝非寻常手段可成。
那不是汤，那是药，是武者梦寐以求的洗髓灵液！
终于，他开口了，嗓音像是砂纸磨过铁皮：“你那汤……能治人？”
陆野头也不抬，继续用炭块打磨锅底焦痕，淡淡道：“能活命，不能白喝。”
一句话如冰水浇头，却让阿瘸子眼神骤亮。
活命的东西从不免费，这是废土的铁律。
可只要明码标价，就有交易的空间——而有交易，就有希望。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一把掀开左腿裤管。
萎缩扭曲的小腿暴露在微光下，皮肉紧贴着变形的骨骼，旧伤叠着新疤，关节处鼓着硬块，像被铁锤砸烂后随意拼凑的残骸。
那是五年前一场辐射风暴中，他为抢一口存粮被倒塌货架压断腿，没钱治，只能任其坏死。
从此瘸了半生，沦为拾荒者中最底层的废物。
“我有个地方，”他盯着陆野，一字一句，“能让你安稳落脚。地下储物库，通风好，有水阀接口，还能防辐射风暴。”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给我一碗汤，治好这条腿。”
陆野这才抬头，目光如刀锋扫过那条残腿，又落在老头脸上。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你拿什么换？”
阿瘸子咧嘴一笑，牙龈发黑，却透着一股久违的狠劲。
他弯腰从床垫下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多功能扳手，金属表面刻着模糊的红字：红星食堂·主灶专用。
“这是我当年的钥匙。”他沙哑道，“整个西区，没人比我更懂怎么搭灶、控火、藏食材。我能帮你建个真正的厨房——藏得住，烧得稳，还能偷偷接上燃气管道。”
陆野瞳孔微缩。
他正缺一个安全据点，更缺一个懂行的人。
赵三刀的通行令用一次已是侥幸，再出现在守卫队眼皮底下，迟早暴露。
他需要隐蔽、稳定、可持续的操作空间——而这老头，恰恰握着一把通往地下的钥匙。
他站起身，走到阿瘸子面前，俯视着他，缓缓道：“带路。”
当天下午，太阳被厚重云层遮蔽，废土进入短暂的安全期。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小雀儿，专挑坍塌楼宇间的缝隙穿行。
阿瘸子虽瘸，却对这片废墟了如指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栋半塌的废弃超市前。
外墙爬满藤蔓般的电缆，招牌早已断裂，只剩“乐购”二字歪斜挂着。
“入口在冷库后面，”阿瘸子低声说，“当年员工通道没上报，图纸也没留档。”
他撬开一块松动的钢板，露出向下的楼梯。
台阶布满灰尘，但没有积水，显然长期有人清理。
三人屏息下行，推开一道隐蔽铁门——
眼前豁然开朗。
储藏室约莫三十平米，干燥整洁，墙角堆着几箱未开封的罐头（早已过期），最关键是，燃气管道残端裸露在外，旁边还有排水口和通风井。
陆野眼中精光一闪——这里不仅能做饭，还能改造成移动餐馆的雏形！
他立刻动手。
拆报废冰箱做冷藏柜，用空调铜管焊接排烟道，铁架焊成操作台，耐火泥糊灶口。
每一处设计都精准克制：不引人注目，不留痕迹，一旦有变可迅速撤离。
他又取出赵三刀皮囊里的元能币，交给小雀儿，让她戴上兜帽，分批去黑市采购盐、陶罐、干苔、坚果粉等必需品。
孩子如今体质改善，走路虽慢，但神志清醒，任务完成得小心翼翼。
夜幕降临前，一切初具规模。
铁锅架起，灶台稳固，排烟口通向废弃通风井，不会冒烟惹眼。
陆野站在新灶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是——立灶为旗，以食证道。
他打开密封罐，将剩余的【腐心菇】汤底倒入锅中，加入清水稀释，再投入晒干的地苔与碾碎的坚果粉。
火苗舔舐锅底，咕嘟声渐起，一股奇异的香气悄然升腾，不似昨日那般霸道，却更加绵长温润，仿佛能渗入骨髓，唤醒沉睡的生机。
锅边，三只粗陶碗静静摆放。
陆野眼神深邃，望着翻滚的糊粥，低语如誓：
“第一碗，敬活下来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