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野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归无咎坐在灶台边,守着那口未点的炉子,像是守着一座沉睡的火山。
大锤嫂检查了武器库,战斧磨得锋利,特制火油灌满喷射器。
凌月布下了三层精神预警网,覆盖半径五公里。
老喇叭把今天的记录刻进金属盘,标题写着:《弑灶录·其一:谎言将死》。
而陆野,独自站在车顶,望向南方。
风雪中,一道极淡的波动正悄然逼近,像是黑暗中有眼睛睁开。
清道夫从不说一句话。
他们只斩灶脉,灭火种,埋葬味道。
但他们不知道——
这一次,锅已备好,宴已设下。
猎物,从来都不是做饭的人。
是那些怕人吃饭的鬼。风雪如刀,割裂夜幕。
三道黑影贴着冰谷岩壁疾行,无声无息,像幽灵踏在死神的脉搏上。
他们身披灰白色伪装斗篷,面容隐于金属面罩之后,只露出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冷、空、死寂。
清道夫,不是人名,是职司,是屠灶者的代号。
他们的武器不在腰间,而在掌中:一柄通体漆黑、泛着哑光的“味压刃”,专为斩断“灶脉共鸣”而铸,一刀下去,火种湮灭,厨心崩解。
他们不知道的是,野火号的厨房,早已不是烹饪之地,而是战场。
当第一道身影跃上车厢顶部,刚欲掀开通风口的瞬间,一声暴喝炸响:
“来了!”
大锤嫂如蛮牛冲阵,肩撞车顶铁板,整个人腾空而起,战斧带起赤红火弧,直劈来者咽喉。
那人反应极快,侧身翻滚,味压刃顺势划出一道弧线,空气中竟响起“咔”的一声脆响——那是温度与频率被强行撕裂的异鸣!
“灶脉共振波被干扰!”凌月在车厢内低喝,精神力如网铺开,“他们在用高频压制‘真火’萌芽!”
话音未落,第二名清道夫已破窗而入,直扑厨房核心。
那里,陶罐静置,雪髓未燃,却是整辆车最脆弱也最关键的“火源锚点”。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直沉默守灶的归无咎猛然抬头。
他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后退,而是迎上。
一步踏出,脚下钢板龟裂。
他竟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向那柄斩向灶台的味压刃!
“铛——!”
金铁交击之声刺耳欲聋,火星四溅。
刀锋切入他左肩三寸,骨肉翻卷,黑血喷涌,可他的右手却死死扣住刀脊,纹丝不退。
“这不是你们能碰的地方!”
他嘶吼,声如裂岩,像是从无数焚毁的记忆中爬出来的怒吼。
双眼赤红,瞳孔深处有火焰在复苏,那是被封印二十年的“原初灶师”之魂,在此刻觉醒一线。
第三名清道夫从上方突袭,欲以双刀合击绞杀归无咎。
千钧一发之际,灶门旁的小油瓶猛地扑出,一脚踹闭过载阀,整个动作几乎本能。
高温蒸汽瞬间喷发,灼浪将敌人逼退半步,而他自己也被余焰舔中手臂,皮肉焦黑。
他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咧嘴一笑:“副灶长该干这个……我替你挨一下。”
“好小子。”陆野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终于现身。
他缓步走入战场中心,脚下踩着凝结的血冰,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他没看尸体,也没看伤者,只是弯腰,从灶底取出一口通体漆黑、边缘布满裂痕的老锅——那是他穿越废土时捡来的第一口锅,曾煮过烂菜叶,也炖过异兽心肝。
现在,它有了新的用途。
陆野将锅倒扣于地,蹲下,屈指敲了三下。
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雪,仿佛敲在天地的鼓膜上。
这是“吃饭的人”之间的暗语,失传已久的誓约之音——有人试图剥夺他人进食权,我们将以命相护。
老喇叭站在车门口,颤抖着手翻开一本全新的金属册子,用烧红的铁笔刻下第一行字:
“己丑年冬,野火号斩清道夫三人,立规:凡阻人吃饭者,皆为敌。”
字迹落下,远处冰层之下,忽然传来一阵低沉震动。
嗡——
像是某种庞然巨物在深渊中翻身,又似沉眠已久的钟摆,开始缓缓摇动。
陆野抬起头,望向南方三百里外那片永冻冰原的核心。
信号源头就在那里,清晰无比。
真正的秘密,藏在更深的黑暗里。
而归无咎靠在灶边,意识模糊之际,喃喃吐出几个字:
“……冰莲……她还在等……”
风雪更急。
野火号的烟囱重新升起一缕青烟,如同战旗飘扬。
那一头,冰层万丈之下,寂静的洞窟中。
一位佝偻老妪盘坐于冰莲台上,白发垂地,眼如盲者。
她手中握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冰晶,表面流转着微弱却熟悉的频率波动。
她不问来意,只轻轻抬手,将冰晶递向虚空。
“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