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傍晚总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夕阳把天边染成淡橘色，云朵像被揉碎的棉絮飘在半空。林辰家的老院子里，栀子花开得正盛，三两棵栀子树沿着围墙根错落着，白色花瓣裹着浓郁的香气，被晚风卷着往四处漫，连墙角那丛薄荷都沾了几分甜意。葡萄架早已爬满了藤蔓，深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遮住了大半院子的阳光，只漏下细碎的光斑，在铺好的凉席上晃来晃去。
苏清月从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盘，盘子里码着切好的西瓜，红肉黑籽，边缘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那是刚从井里捞出来镇过的，瓷盘外壁都凝着一层薄汗。她小心地把盘子放在葡萄架下的小方桌上，又转身回屋拿了四双竹筷，指尖碰到桌沿时，还能摸到傍晚阳光留下的余温。“老林，风扇搬出来吧，孩子们该到了。”她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声音被风送出去，落在正擦桌子的林辰耳里。
林辰应了一声，从储物间里搬出那台老式落地扇。风扇是银灰色的，外壳上有些地方已经掉了漆，露出底下的金属底色，扇叶边缘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那是林念小时候玩闹时，用玩具车划出来的。他找了块干净的抹布，蹲在地上仔细擦着扇叶，连缝隙里的灰尘都没放过，动作慢得像在摆弄什么宝贝。“急什么，还有半小时呢。”他朝着院门口望了望，又低头拧开风扇的开关，“咔嗒”一声，风扇慢悠悠地转起来，叶片转动时发出“嗡嗡”的轻响，声音不吵，反倒像首慢悠悠的老歌，飘在院子里。
苏清月走过来，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你啊，每次孩子们回来，比谁都紧张。早上六点就去早市买西瓜，说要挑沙瓤的，结果挑了三个回来，一个个切开来尝。”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个小番茄，塞到林辰嘴里，“刚洗的，酸甜口，你尝尝。”林辰咬了口番茄，汁水在嘴里散开，酸得他眯了眯眼，却笑着点头：“比上次买的甜，下次还去那家买。”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接着是林念的喊声：“爸，妈，我们到了！”苏清月立刻直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院门时，就看见林念正从驾驶室里下来，穿着件浅灰色的短袖，手里还提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苏清月爱吃的桃酥。他身后的副驾驶座上，林念的女友陈溪正解开安全带，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米白色的保温桶，脸上带着点紧张的笑意：“阿姨，叔叔，我们没迟到吧？”
“没迟到没迟到，刚把西瓜摆好。”苏清月连忙接过陈溪手里的保温桶，又伸手拍了拍林念的胳膊，“路上堵不堵？我还担心你们赶不上吃饭。”林念摇摇头，刚要说话，就看见父亲正蹲在院子里摆弄那台老风扇，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爸，您这风扇该换了，都用十几年了，我给您买个新的空气循环扇吧，风大还静音，比这个凉快多了。”
林辰摆摆手，把风扇调到二档，风裹着栀子花香吹过来，拂过林念的脸：“不用换，这风扇凉快，还能当念想。”他抬头看着林念，眼里带着点回忆的笑意，“当年你高考完，咱们就是靠它吹着过的夏天。那时候天热，你在屋里复习，我和你妈就把风扇对着你房间吹，自己在客厅扇蒲扇，你还说等以后有钱了，要给家里装最好的空调。”
苏清月在一旁笑着补充，手里还在给陈溪递西瓜：“可不是嘛，那时候你爸总说，等以后条件好了，要让咱们娘俩不受热。现在空调有了，他倒还惦记着这老风扇，说这风扇有咱们家的味道。”陈溪接过西瓜，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阿姨，这西瓜真甜，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苏清月笑得更开心了：“喜欢就多吃点，早上你叔叔特意去早市挑的，说要挑最甜的给你尝尝。”
话音刚落，院门外又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是林悦清脆的喊声：“奶奶！爷爷！我来啦！”只见林悦蹦蹦跳跳地从门口跑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箱子上还贴着几张彩色的贴纸，上面画着向日葵。她跑到苏清月面前，把箱子放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妈！我把山区孩子们种的向日葵盆栽带来了，你看长得多好！”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里面整齐地摆着四盆向日葵，绿油油的叶子上还带着水珠，花盘朝着夕阳的方向，金黄色的花瓣像小太阳一样，看着就让人心里暖和。“这是上次咱们去山区支教时，教孩子们种的。”林悦拿起一盆向日葵，递到苏清月面前，眼里闪着光，“孩子们说，要送给爷爷奶奶和爸妈，祝咱们像向日葵一样，天天都开心，天天都有好运气。”
苏清月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向日葵的叶片，指尖能感觉到叶片上的绒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真好看，这花长得真精神。”她抬头看着林悦，眼里满是欢喜，“明天我就把它们摆在客厅的窗台上，让家里也沾沾这股朝气，每天看着都开心。”林辰也凑过来，仔细看着向日葵，点了点头：“嗯，摆客厅好，早上起来就能看见，心情都好。”
陈溪这时从车上拿下来一个保温桶，走到林辰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叔叔，我听说您夏天爱喝绿豆汤，就按您教我的方法，在里面加了点陈皮，说这样能去暑气。”她打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清甜的绿豆香立刻飘了出来，里面的绿豆熬得软烂，陈皮的香味混在里面，闻着就让人觉得清爽。
林辰接过保温桶，用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尝，绿豆的清甜和陈皮的微苦在嘴里散开，刚好中和了暑气。他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满意：“还是年轻人心细，比清月炖的还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苏清月轻轻拍了他一下，假装生气：“你就会嘴甜，人家小陈第一次炖，你就这么夸，我炖了几十年，也没见你这么说过。”林辰连忙笑着哄她：“你炖的也香，你炖的是家的味道，小陈炖的是年轻人的心意，都香，都香。”
晚饭就摆在葡萄架下，小方桌上铺了块蓝白格子的桌布，四菜一汤摆得满满当当。青椒炒肉丝是林辰的拿手菜，青椒脆嫩，肉丝滑嫩，还撒了点蒜末，香味飘得老远；番茄蛋汤是苏清月做的，番茄熬得软烂，汤汁酸甜，上面飘着几缕蛋花；凉拌黄瓜是陈溪拌的，加了点蒜泥和醋，清爽可口；还有一盘酱鸭，是林念早上特意去老字号买的，肉质紧实，酱香浓郁，是林辰最爱吃的。
林辰从屋里拿出一瓶白酒，给坐在对面的父亲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啪”的一声，瓶盖弹开，泡沫冒了出来。“爸，尝尝这酒，是上次朋友送我的，说口感不错。”他把酒杯推到父亲面前，自己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您最近身体怎么样？上次说的腿疼，好点没？”
爷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笑着点头：“好多了，你妈每天给我煮艾草水，泡完脚就不疼了。”他夹了一筷子酱鸭，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村里的老房子翻新了，你王叔说，等翻新好了，让咱们回去住几天。村头的小河也清淤了，现在水可清了，能看见里面的小鱼。”林辰点点头，眼里带着期待：“那挺好，等秋天凉快了，我带您和妈回去看看，再去河里钓钓鱼。”
“爷爷，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在老家爬树摘枣子吗？”林悦凑过来，用筷子夹了一块酱鸭，放在爷爷碗里，眼里满是调皮的笑意，“那时候您还说我是小猴子，爬得比谁都快。”爷爷笑着点头，放下酒杯，摸了摸林悦的头：“怎么不记得，你那时候才五岁，穿着个小红裙子，爬树比念念还快，爬到树顶就往下够枣子，结果脚一滑，差点摔下来，还是你爸爬上去把你抱下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