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是从后半夜开始落的，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像上天撒下的碎盐，悄无声息地粘在“辰月基金”公益展厅的玻璃幕墙上。等天蒙蒙亮时，雪势已盛，鹅毛般的雪片打着旋儿落下，给展厅青灰色的屋顶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连门口那两盆冬青都裹上了毛茸茸的雪绒，活像两个胖乎乎的雪娃娃。
清晨七点半，苏清月的卧室里已经亮了灯。她踩着柔软的羊毛地毯走到窗边，伸手擦掉玻璃上的薄雾，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转身时，瞥见身旁的丈夫林建国还蜷在被子里，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她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林建国缓缓睁开了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清月，这么早醒了？”
“外面下雪了，想着安安今天要去展厅，得提前把姜茶煮上。”苏清月坐在床沿，替他掖了掖被角，“你再睡会儿，早饭我让阿姨准备你爱吃的荠菜包子。”
林建国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不急，陪你坐会儿。安安这孩子，自从去年跟着念丫头去了趟山区，就天天盼着做公益，比上学还积极。”说起孙子，他眼底满是笑意，“昨天晚上还拿着你的针线盒，说要给‘公益小先锋’的刺绣再缝颗星星，结果针没拿稳，扎了手指，还嘴硬说不疼。”
苏清月想起昨晚安安偷偷藏起受伤的手指，被她发现时还红着眼眶强装勇敢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这孩子随你，骨子里倔。不过也随辰辰，有股子热心肠。”她顿了顿，看着丈夫鬓角的白发，轻声道，“等会儿你别开车去公司了，雪天路滑，让司机来接你。”
“知道了，听你的。”林建国握紧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去忙吧，我起来给安安打个电话，嘱咐他两句。”
苏清月刚走出卧室，就听见楼下传来安安清脆的声音。她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看见八岁的孙子正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背包，在客厅里转圈，背包上“公益小先锋”的刺绣格外显眼——那是她上周特意找老姐妹要的苏绣花样，用金线绣了边框，中间的“小先锋”三个字还缀了细碎的亮片，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奶奶！”安安看见她，立刻跑过来，仰着小脸邀功，“你看我的背包，我昨天把暖手宝都装好了，一共十二个，刚好分给山区的十二个小朋友。林念阿姨说他们今天八点半到，我们现在出发会不会太早呀？”
苏清月蹲下来，帮他把歪掉的背包肩带理好，指尖触到他背包侧面的小口袋，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安安，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安安眼睛一亮，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崭新的绘本，封面是雪地里的小兔子：“这是我给去年那个穿粉色棉袄的小妹妹带的！她上次说喜欢看绘本，我特意让妈妈去书店买的，里面还有我画的小太阳贴纸呢。”他翻开绘本，指着扉页上歪歪扭扭的签名，“你看，我还签了名字，这样她就知道是我送的啦。”
“咱们安安真细心。”苏清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去厨房端出刚煮好的姜茶，“来，先喝杯姜茶暖暖身子，等会儿到了展厅，再给小朋友们分。”保温桶是不锈钢的，外面套了厚厚的绒布套，安安伸手接过，双手被烫得缩了一下，却还是逞强地抱在怀里：“奶奶，我自己能拿，你别累着。”
八点整，林辰开车来接他们。苏清月抱着安安坐在副驾驶，林辰看着后视镜里母亲鬓角的碎发，轻声说：“妈，等会儿到了展厅，您就坐在休息区烤火，别跟着忙前忙后。”
“我知道，放心吧。”苏清月笑着点头，转头看见安安正趴在车窗上，盯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小声数着路边的路灯，“安安，别靠太近，玻璃凉。”
“爷爷说每盏路灯下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安安转过头，眼里满是好奇，“爸爸，山区的小朋友晚上有路灯吗？他们会不会怕黑呀？”
林辰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温柔地说：“以前没有，但咱们基金会去年给山区的学校装了太阳能路灯，现在他们晚上放学，也能走在亮堂堂的路上了。”
“真的吗？”安安眼睛瞪得圆圆的，“那太好了！下次我去山区，一定要看看那些路灯，是不是和咱们这里的一样亮。”
车子缓缓驶入展厅停车场时，林念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红色的围巾，看见他们下车，立刻迎上来：“妈，安安，路上冷不冷？”
“不冷，喝了奶奶煮的姜茶，浑身都暖和。”安安挣脱苏清月的手，跑到林念身边，仰着小脸问，“林念阿姨，小朋友们快到了吗？我把暖手宝和绘本都带来了。”
“快了，大巴车还有十分钟就到。”林念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粉色的手套，“这是给你的，雪天戴着手套，分暖手宝的时候就不会冻手了。”
安安接过手套，立刻戴在手上，兴奋地挥了挥：“谢谢林念阿姨！这个颜色和去年那个小妹妹的棉袄一样，她肯定会喜欢的。”
苏清月提着保温桶走到林念身边，轻声问：“念丫头，今天的活动流程都安排好了吗？孩子们的午饭够不够？”
“都安排好了，妈您放心。”林念帮她理了理围巾，“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是‘冬日手作’，林悦姐已经把毛线和织针都准备好了；中午十一点半吃饺子，是林辰哥的妈妈带着志愿者们一起包的，有三种馅，还特意多包了甜豆沙馅，怕有的孩子不爱吃咸的；下午一点到两点是‘故事分享会’，安安已经报名要讲故事了，对吧？”
安安用力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画纸：“林念阿姨，你看我画的插画，是《雪地里的小太阳》的故事，等会儿讲故事的时候，我就把它举给小朋友们看。”画纸上，一个黄色的小太阳挂在雪地里，周围围着小兔子、小松鼠和小狐狸，每只小动物手里都拿着一个暖手宝，旁边还写着“辰月基金”四个字。
“画得真好看，”林念蹲下来，指着画纸上的小太阳，“安安，这个小太阳是不是代表咱们基金会呀？”
“对！”安安骄傲地说，“爸爸说，基金会就像小太阳一样，能给小朋友们带来温暖。以后我也要做小太阳，帮更多人。”
说话间，远处传来大巴车的鸣笛声。安安立刻跑到门口，踮着脚尖朝路口望去，看见一辆黄色的大巴车缓缓驶来，车身上贴着“辰月基金爱心专线”的红色标语。他兴奋地挥着小手，大声喊：“小朋友们，我在这里！”
大巴车停稳后，车门缓缓打开，孩子们排着队走下来。他们大多穿着厚厚的棉袄，有的戴着帽子，有的围着围巾，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一个穿粉色棉袄的小女孩走在最后，看见安安，眼睛立刻亮了，小声喊：“安安哥哥！”
安安听见声音，立刻跑过去，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天蓝色的暖手宝，递到她手里：“小雪，这是给你的暖手宝，是我特意选的颜色，和天空一样蓝。”
小雪接过暖手宝，紧紧抱在怀里，小声说：“谢谢安安哥哥，去年你送我的绘本，我还一直放在床头呢。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看几页，妈妈说里面的故事特别温暖。”
安安笑着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剥开塞到她嘴里：“喜欢就好，这次我还带了新绘本，等会儿手作活动结束，我就给你看。这个糖是橘子味的，你尝尝，是不是和橘子一样甜？”
小雪含着糖，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甜！比我妈妈买的糖还甜。”
其他孩子看见安安分暖手宝，也纷纷围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谢谢安安哥哥”。安安耐心地把暖手宝一个个分到他们手里，还不忘叮嘱：“这个暖手宝要先充电，充好电后揣在兜里，手就不冷啦。充电的时候要注意，不能碰水，也不能摔哦。”
苏清月提着保温桶走过来，给每个孩子倒了一杯姜茶：“孩子们，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别冻着了。”一个穿黑色棉袄的小男孩接过姜茶，小声说：“奶奶，谢谢您，这个姜茶好好喝，我妈妈从来没给我煮过。”
苏清月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喜欢喝的话，等会儿活动结束，奶奶再给你装一杯带回家。”
九点整，“冬日手作”活动正式开始。活动室里摆了四张长桌，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五颜六色的毛线和织针。林悦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站在桌子前，笑着对孩子们说：“今天咱们来学织围巾，大家可以选自己喜欢的颜色，织一条送给自己最想送的人。”
孩子们立刻围到桌子前，挑选着自己喜欢的毛线。安安选了明黄色的毛线，因为他记得去年有个穿灰色棉袄的小弟弟说喜欢向日葵，他想织一条向日葵图案的围巾送给小弟弟。他拿起织针，学着林悦的样子，把毛线绕在织针上，可刚织了几针，毛线就缠在了一起。
“哎呀，怎么回事呀？”安安皱着眉头，着急地扯着毛线，手指被毛线勒得有些发红。坐在他旁边的小雪看见，小声说：“安安哥哥，你别着急，我妈妈教过我织毛衣，我帮你看看。”
小雪放下自己的粉色毛线，凑到安安身边，指着织针上的毛线说：“安安哥哥，你这个结打得太松了，应该这样绕线，织出来的围巾才会紧实。”她拿起织针，慢慢地给安安演示，“你看，先把毛线绕在左手上，然后用右针挑线，这样一拉，一个结就打好了。”
安安跟着小雪的样子，慢慢织了起来。虽然手指还是有些僵硬，但这次毛线没有再缠在一起。他高兴地说：“小雪，谢谢你，你真厉害！等我织好这条围巾，就送给你旁边那个穿灰色棉袄的小弟弟，他去年说喜欢向日葵，我织的向日葵图案，他肯定会喜欢的。”
小雪笑着点头：“嗯！安安哥哥织的围巾，小弟弟一定会喜欢的。我要织一条粉色的围巾，送给我妈妈，她冬天总是把手冻得通红。”
孩子们围在桌子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要把围巾送给谁，活动室里满是欢声笑语。林悦走在孩子们中间，耐心地指导着他们，时不时帮他们整理缠在一起的毛线。苏清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孩子们认真的模样，嘴角满是笑意，手里还拿着一个毛线团，帮孩子们绕着散开的毛线。
林辰和林念站在活动室门口，看着里面温馨的场景，相视而笑。林辰伸手握住林念的手，轻声说：“念儿，谢谢你一直陪着安安，也谢谢你为基金会做的一切。”
林念靠在他肩上，温柔地说：“我也是基金会的一份子，而且安安这么可爱，能陪着他成长，我也很开心。你看他现在，比去年懂事多了，还知道照顾其他小朋友。”
“是啊，”林辰看着不远处正在教小弟弟织围巾的安安，眼里满是欣慰，“以前他连自己的玩具都舍不得给别人，现在却愿意把自己最喜欢的绘本和暖手宝送给山区的孩子。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中午十一点半，饺子煮好了。志愿者们把饺子端到休息区的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饺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孩子们排着队，拿着碗，有序地领取饺子。安安站在队伍旁边，帮志愿者们分筷子和勺子，还不忘提醒小朋友们：“大家慢点吃，别烫着了。喜欢吃甜豆沙馅的小朋友，可以举手，我帮你们多盛几个。”
一个穿蓝色棉袄的小男孩举起手，小声说：“安安哥哥，我喜欢吃甜豆沙馅的饺子，可是我妈妈说甜饺子不好吃，不让我吃。”
安安笑着给他盛了三个甜豆沙馅的饺子：“没关系，喜欢吃就多吃点。我奶奶说，吃东西的时候，开心最重要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