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温热的鸡茸粟米羹,带着足以融化冰雪的暖意,顺着喉管滑入胃中。
冷青璃的四肢百骸,终于回笼了一点属于活人的温度。
她看着夜祁收回碗筷,动作利落而专注,然后又伸手,细致地将她肩上那床羊毛暖毯的边角掖好,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这个男人,满身硝烟,双手沾满了血与火,此刻却做着这般温柔小意的事情。
强烈的反差,让冷青-璃的心口,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真好啊。
好到……让她害怕。
第一世,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校尉,也曾用那样明亮的眸子看着她,许下“待我平定战乱,必回来报答姑娘”的诺言。
第二世,那个权倾朝野的年轻将军,也曾在这间牢房里,为她送来伤药,许诺会护她周全。
可结果呢?
结果,所有的信任都化作了诛妖台上的利刃,所有的许诺都变成了刑场上的漫天箭雨。
天道铁律,人言可畏,宿命的诅咒……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地,压垮一个人的信念。
她怕。
她怕眼前这片刻的温暖,不过是又一场悲剧轮回前,短暂的、虚假的幻梦。
当夜祁的手指,触碰到她耳边散落的一缕乱发时,冷青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夜祁的动作停住了。
他感受到了她的抗拒,还有那抗拒之下,更深的恐惧。
冷青璃缓缓抬起头,那双刚刚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此刻清亮得像一汪深潭,却也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她望着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夜祁……”
她顿了顿,似乎在鼓起全部的勇气,才问出了那个盘桓在魂魄深处的问题。
“你……真的信我吗?”
她的声音太轻了,几乎要被地牢里微弱的风声吹散。
可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了夜祁的心上。
冷青璃的睫毛颤动着,她看着他,将问题一点点剖开,像是在展示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信我……不是引来灾祸的妖女?”
“信我能和你一起,破解那个该死的诅咒?”
“信我们……真的能逃过,这纠缠了三生三世的悲剧宿命?”
每一个问题,都带着前两世的血泪与绝望。
她不敢再信了,可她又无比渴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让她可以再次相信的理由。
夜祁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专注地看着她。
那双深邃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她苍白、惶惑的小脸。
他缓缓地,抬起手,不是去触碰她的头发,而是伸向了她的手。
当他宽厚温热的掌心,将她那只冰凉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完全包裹住时,冷青璃的心脏,也跟着被他攥紧了。
“青璃。”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斩钉截铁。
“我信你。”
冷青璃的呼吸一滞。
夜祁握着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直接传递到她的骨血里。
“胜过信我自己。”
轰——
这六个字,像一道天雷,又像一道破开无尽黑暗的圣光,毫无征兆地,狠狠劈进了冷青-璃的灵魂深处。
她彻底怔住了,连眼泪都忘记了流淌,只是傻傻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