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汴京的寒意来得格外早。
才过十月末，一场冷雨裹着朔风落下，檐角悬着的冰棱尚未消融，青砖地上又结了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寿华正陪着明夷在屋中习字，案上宣纸铺开，明夷握着小狼毫一笔一画写 “福寿” 二字，她在旁俯身指点笔法。
忽闻院外丫鬟慌慌张张掀帘进来，声音带着急意：“夫人！郦宅派人来传话，说郦老夫人染了风寒，连日高热不退，卧病在床，让您快去瞧瞧！”
寿华手里的镇纸 “啪嗒” 一声落在桌上，心头瞬间揪紧，眉头拧成一团：“娘怎么会突然病了？
前几日去六福斋，她还笑着说今年身子比往年硬朗，能陪明夷多吃几样呢！”
说着便霍然起身，语速急促：“快备车！再让人去折府传话。”
明夷见母亲神色慌张，也连忙放下笔，小跑到她身边拉住衣角，声音带着怯意：“娘，婆婆会不会有事？我还盼着她给我做枣泥炸糕呢。”
寿华蹲下身，摸了摸明夷的头，指尖带着微凉，却强压下焦虑，声音尽量镇定：“不会的，娘去看看婆婆就回来。
你在府里听嬷嬷的话，好生把今日的字写完，等娘回来检查。”
马车在寒风中疾驰，车帘缝隙漏进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寿华裹紧了厚貂绒披风，双手揣在暖炉里。
指尖却依旧冰凉，自打姐妹几个成亲后，母亲便独自住在郦宅。
平日里靠着打理六福斋的铺面消遣，身子素来康健，如今突然病倒，怎能不让她心急如焚？
随行的慧心捧着食盒，走在车辕边轻声宽慰：“娘子别急，许是老夫人近日清点货料操劳，偶感风寒，咱们去了请个好大夫，定能治好的。”
到了郦宅门口，寿华不等马车停稳便急忙下车，往日端庄的仪态都抛在了脑后。
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贴在脸颊上，脸色凝重得没有半分笑意。
慧心跟在身后，一边帮她拢了拢披风，一边补充：“郦宅的嬷嬷说老夫人已高热三日，喝了汤药也不见退，夜里咳得根本睡不着，连稀粥都咽不下几口。”
话音刚落，郦宅的老嬷嬷便从门内快步迎出来，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大娘子可算来了！
老夫人刚才还念叨您几位呢，说天冷路滑，怕你们担心，死活不让我通报，可奴婢瞧着老夫人这般难受，实在不忍心啊！”
三人快步往里走，穿过落了霜的庭院，梅枝上凝着白霜，连平日里热闹的回廊都静悄悄的，只听见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声。
刚到内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夹着细微的喘息，听得人心头发紧。
郦娘子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云锦锦被，脸色苍白得像张宣纸，鬓边的银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嘴唇干裂得泛着白。
见大女儿进来，她勉强睁开眼，眼神涣散，虚弱地牵了牵嘴角：“你… 你… 怎的来了？这般冷的天，路上滑，别冻着自己……”
寿华快步上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心头一酸，强忍着泪意：“娘，您病成这样，怎的都不派人说一声？我是您的女儿，您生病了，我们怎能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