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把京氏书坊的墨香浸得更浓，柴景昭掀帘时，雨丝沾在袖口，他却先顾着拢了拢衣襟。
怀里那枚苏州雕的竹纹佩，被体温焐得温软，是他反复斟酌了几日才敢带来的。
京妙仪正坐在案前，手里捏着狼毫笔，在江南漕运舆图上补注水情，浅蓝襦裙的裙摆压着案沿，规整洁净得没半分褶皱。
案上摊开的前朝盐官手札，页边用朱笔圈出的“盐井水汽与产量关联”，正是柴景昭前几日前问过的，墨迹干得正好，显然是算着他可能来，特意提前整理好的。
见他进来，她笔尖没停，只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平稳：“柴副使来了，伞放门后架子上吧。”
“多谢京娘子费心。”柴景昭依言放好伞，走到案前，目光落在舆图上，东支流暗渠处新添了行小字：“雨后寅时水流速稳，可避三处浅滩，船工老张熟这条路”。
连船工姓名都标了，比他预想的还细。他深吸口气，从怀里掏出素布小袋，轻轻放在案上。指尖碰到案面时，竟有些发紧：“之前你送的玉兰符，帮我避开了西盐井的埋伏。
这枚佩是我托苏州匠人雕的，竹纹素净，跟你案上的竹纹镇纸很像，想着你整理典籍时……或许用得上，也谢你连日来补的漕运数据。”
京妙仪放下笔，指尖先碰了碰素布小袋的边缘，又很快收回，转而将舆图叠得方方正正，边角对齐得丝毫不差。
这是她心绪微动时才会有的习惯，平日整理典籍虽也整齐，却不会这般慢。
她取过案上那卷前朝盐官手札，递到他面前：“这卷手札里记了江南盐井近十年的产量规律，你回汴京复命时，若需佐证盐场交接的合理性，正好用得上。
我把你提过的‘西盐井浅滩风险’单独标了红，省得你再翻找。”
“我三日后便要回汴京了。”柴景昭望着她，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枢密院的调令昨日到了，盐场交接的最后一份名册刚签署完。”
京妙仪捏着手札的指尖顿了半秒，随即转身从案下取出个木匣，打开时里面是《江南漕运考》的副本。
每一页都贴着细细的米黄便签，写着漕船调度的注意事项，连“雨天过北河湾需减速”这种细节都没漏。
“这副本是我按京家书船日志补的，比坊间版本细些。你路上若有空，可先看看，日后若有江南漕运相关的公务，也能少走弯路。”
她说着，指尖在“东支流夜航”那页的便签上轻轻划了下，像是怕他漏看。
“姐姐！”门帘被风卷开，京承叙抱着个布包跑进来，雨珠顺着宝蓝锦袍往下滴。
“你让我找的《东支流夜航灯录》，我给你带来了！
对了柴副使，我姐姐昨日还跟我提，说你问过的盐井数据，得再补些近半年的才全，熬夜抄到半宿呢！”
京妙仪没回头，只淡淡道：“承叙，别多嘴。”
但她叠《夜航灯录》的动作，却比刚才慢了些，指尖在“每月十五换新灯”那行字上停了停，才递到柴景昭面前：“这灯录里记了东支流夜航灯的换新日子，多是十五前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