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增潮汐的溃散,比预想的更快。
失去了一级引导节点的稳定供能和精密调谐,残余的潮汐能量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新界外围虚空散逸、稀释。灰白色的静滞场迅速淡化,融入背景虚无;灰黑色的增熵湍流因失去后续能量支持,也在与新界活跃法则的对抗中逐渐耗尽狂暴,化为无害的热扰动消散。
新界的边缘区域,露出了被潮汐肆虐后的惨状。大片法则结构崩碎,能量背景枯竭,如同被大火燎过的焦土,满目疮痍。几处原本靠近边缘的试验性定居点彻底消失,连残骸都未曾留下,只有一片残留着淡淡“虚无”气息的空洞。
但无论如何,毁灭性的潮汐,退去了。
意志堤坝的光芒缓缓收敛,最终化作一层薄薄的银色光晕,覆盖在新界核心区域,如同保护着伤口的结痂。堤坝后方的家园虽然人人带伤,元气大损,却终究是…保住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悲伤与茫然取代。
林晚的信号消失了。
深入潮汐核心,引发那场惊天动地的法则爆炸后,她的生命体征、能量波动、精神印记,一切可追踪的痕迹,都归于虚无。监测设备捕捉到的最后画面,是刺目的银白色光芒与苍白、灰黑乱流交织的毁灭光球,然后便是长久的死寂。
“不会的…林晚阁下她…她那么强…”布洛克望着那片依旧残留着恐怖能量扰动的虚空,声音嘶哑,虎目含泪。
塞莉丝塔双手紧握,指节发白,默默垂泪,身边的生命能量黯淡无光。木灵族对生机的感应最为敏锐,她感受不到远方有任何属于林晚的生命火花。
奥罗拉站在总控台前,身体微微颤抖,银色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睿智,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哀伤。是她,看着林晚义无反顾地冲入绝境,下达了接应和等待的命令。如今,等来的却是沉寂。
埃兹拉一遍遍刷新着数据,试图从爆炸残留的细微波动或逃逸信息中,找到一丝一毫林晚存在的证明。但结果只是让他脸色越来越灰败。
“能量层级太高…爆炸中心引发了短暂的法则奇点效应…理论上,任何物质或能量形态都无法在那样的核心中幸存…”他最终颓然地说出了这个冰冷的、基于逻辑的结论。
整个新界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林晚不仅仅是领袖,是守护神,更是将他们从各自破碎的过去凝聚起来,赋予他们新家园、新希望、新道路的核心与灵魂。她的陨落,对文明的打击,甚至比潮汐本身更加沉重。
起源平台一片死寂。连源初之泉的流淌声,都仿佛带着呜咽。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悲痛与绝望中,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力量,开始悄然萌发。
首先是源初之泉。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那汩汩流淌的泉水,忽然亮起了前所未有的温润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蕴含着无比精纯的生命力与秩序祝福。泉眼附近的灵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肥沃,甚至有几株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淡淡银光的嫩芽,破土而出。
紧接着,《新界初典》的石碑无风自动,上面镌刻的文字逐一亮起,流淌着温热的、仿佛有生命的气息。每一个看到石碑的人,都感到心中的悲痛被一丝暖意抚慰,那股支撑他们度过潮汐的信念,似乎并未随着林晚的消失而熄灭,反而沉淀了下来,变得更加内敛而坚定。
然后,是那些在“潜力激发”计划中表现优异,以及与林晚有过较深精神连接的年轻一代。他们并没有像老一辈那样陷入深沉的悲伤,而是感到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簇微小的、银色的火苗。这火苗不炽烈,却生生不息,让他们在悲痛之余,莫名地升起一股“传承”与“延续”的使命感。
“林晚阁下…将希望留给了我们。”一个年轻的诺德斯后裔学者,望着源初之泉边的新芽,喃喃道。
“逆熵之道…不会断绝。”一名岩矮族的新晋工匠,抚摸着手中一块温润的、带着奇异银色纹路的矿石(潮汐退去后新发现的伴生矿),目光坚定。
“我们要…守护好这里,等她回来。”一个木灵族的少女祭司,轻轻触碰着石碑上温热的文字,眼中泪光闪烁,语气却充满了希冀。
一种无声的转变,在新界幸存者中蔓延。极致的悲伤并未压垮他们,反而淬炼了他们的意志。林晚虽然可能不在了,但她留下的道路(逆熵之道)、她守护的家园、她点燃的信念,却深深地刻入了每一个新界生灵的灵魂深处。
他们开始默默地清理废墟,救治伤员,修复受损的设施。动作不再有之前的慌乱或悲戚,而是一种沉静的力量。每个人都清楚,新界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大。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份沉甸甸的、用生命换来的馈赠。
奥罗拉最先从悲伤中挣扎出来。她看着同胞们眼中重新燃起的、虽含悲痛却更加坚定的光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埃兹拉,格鲁姆,塞莉丝塔。”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恢复了以往的条理,“潮汐虽然退去,但冰痕议会还在。林晚阁下的牺牲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