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比虚空的空无更加深沉。
逃生舱悬停在两片如同山岳般巨大、边缘锋利如刀的星舰残骸之间,幽蓝色的伪装光幕勉强模拟着周围黯淡的金属反光。引擎早已关闭,只有最低限度的维生系统和被动传感器在运行,汲取着来自逃生舱自身储备和奥罗拉不久前补充的那点可怜能量。
艾德里安凑在昏暗的控制台屏幕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额头上全是冷汗。屏幕上,外部环境的扫描图像支离破碎,充斥着无法解析的噪点和扭曲的几何线条。空间读数乱跳,引力参数时有时无,能量频谱上混杂着至少十七种不同源头的、大多充满敌意或不稳定的信号——高浓度的“凋零”污染残留,狂暴的等离子湍流,未知的辐射脉冲,还有……一些仿佛生物灵能又似机械回响的、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脉动。
“导航完全失效。这里不是正常的空间,更像是……无数个破碎空间泡和维度褶皱强行粘合在一起的垃圾场。”艾德里安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我们不能乱动,随便一次位移都可能触发空间陷阱,或者闯入某个致死能量场的核心。”
塞莉丝塔守在奥罗拉的医疗躺椅旁。精灵少女在第二次透支后陷入了更深度的昏迷,呼吸微弱但均匀,眉心的银色印记和手边的“月华残刃”散发着恒定的微光,似乎在缓慢地修复着她受损的本质。但这个过程显然需要时间,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能量储备还剩多少?”塞莉丝塔问。
“维生系统还能坚持……大概二十天。如果算上最低限度的传感器和伪装系统,十五天。”艾德里安的回答让气氛更加凝重,“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找到奥罗拉所说的‘初始火种’。她之前说,那东西可能在这里,能提供帮助。”
他调出从星陨湖获得的数据晶体中,关于“初始火种”区域的描述片段。那些文字古老晦涩,图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似乎指向残骸带深处某个“能量汇聚与法则悖逆共存之地”,描述其“如熔炉亦如寒潭,孕育毁灭亦诞生初光”。
“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塞莉丝塔苦笑。
“但我们别无选择。”艾德里安推了推碎裂的眼镜,眼神里燃烧着学者特有的、对未知的执着与一丝豁出去的疯狂,“被动等待,要么饿死,要么被外面可能还在搜寻的‘凋零’追兵发现。我们必须主动探索,寻找线索。”
他指向传感器上,那些断断续续的、非“凋零”也非自然能量的脉动信号。“这些信号……虽然微弱,但似乎有某种规律,或者说,逻辑。它们来自残骸带的不同方向,但有几个源头的信号相对清晰一些。也许……是某种还在运行的古代设施?或者……幸存者?”
幸存者?在这个连时间和空间都支离破碎的坟墓里?塞莉丝塔觉得这想法过于乐观,甚至有些惊悚。
就在他们低声商议时,异变发生了。
首先是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又似骨骼错位的“嘎吱”声,穿透了逃生舱的外壳,直接在舱内响起。声音来源不明,忽左忽右,忽远忽近。
紧接着,被动传感器捕捉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在距离他们约几百米外、一片漂浮的、布满炮塔残骸的巨大装甲板上,一道扭曲的、半透明的人形阴影缓缓“站”了起来。它没有实体,轮廓不断变化,仿佛由烟雾和静电构成,身上依稀能看出某种制式盔甲的样式,但早已破烂不堪,且浸染着与“凋零”灰红不同的、一种暗沉冰冷的幽蓝色光晕。
那阴影“站”起后,并没有移动,只是静静地“望”向逃生舱的方向——如果那模糊的面部轮廓上两个空洞能称之为“望”的话。一种混合了无尽迷茫、痛苦以及……冰冷敌意的精神波动,如同冰锥般刺向逃生舱!
塞莉丝塔闷哼一声,精灵敏锐的精神感知让她首当其冲,瞬间感到头痛欲裂,无数混乱而悲惨的画面碎片涌入脑海:战舰爆炸的闪光,同伴在真空中扭曲的面容,能量刃穿透身体的冰冷,以及漫长黑暗中无法消散的执念与怨恨……
“是‘古战场残响’!或者说,战死者不散的灵能印记,被这里的异常空间和能量场禁锢,变成了某种……地缚灵似的存在!”艾德里安也感到强烈的精神不适,但他凭借意志力强行稳住,快速在知识库中搜索到相近描述,“它们没有完整意识,只有强烈的执念和死亡瞬间的情绪,对所有活物抱有敌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道幽蓝阴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精神层面),周围的金属残骸碎片受到无形力场牵引,开始缓缓漂浮、旋转,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同时,更远处,又有几道类似的、或完整或残缺的阴影,从不同的残骸中“浮现”出来,幽蓝的目光纷纷投向逃生舱这个不速之客!
“它们发现我们了!伪装系统对灵体感知效果有限!”艾德里安脸色发白。
“不能开火!能量波动会暴露我们的位置,还可能引来更多未知危险!”塞莉丝塔咬牙抵抗着精神冲击,大脑飞速思考。精灵对灵体有一定了解,这些“残响”本质是强烈的执念,或许……
她看向奥罗拉身边的“月华残刃”。残刃散发着秩序与平和的气息,或许能起作用?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奥罗拉,眉头忽然紧蹙,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痛苦……执念……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