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秒,也可能像一个世纪——那毁灭的光球才开始缓缓黯淡、收缩,最终化为一个短暂存在的、剧烈辐射着伽马射线和高能粒子的残骸云团,然后逐渐消散在冰冷的虚空中。
原本“铁砧号”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些被高温熔融后重新凝结的、奇形怪状的金属碎块,以及大量弥漫的、散发着危险辐射的尘埃。那庞大的污渍主团被蒸发掉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主体,残余部分仿佛遭受重创,翻滚着、收缩着,向远离爆炸中心的深空逃逸,颜色也变得暗淡、混乱。更远处的“幻光族”舰队阵型大乱,剩下的舰船似乎损失了指挥或勇气,开始纷纷转向,启动跃迁引擎,拖着残破的舰体消失在扭曲的空间涟漪中。
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湮灭的空域。只有残留的辐射和能量乱流,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飞行器逐渐稳定下来,破损的系统在指南针的紧急抢修下部分恢复。重力模拟重新启动,将漂浮的众人拉回地面。呻吟声、咳嗽声响起。
“汇报…伤亡和损伤。”艾德里安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三人重伤,多人轻伤…生命体征暂时稳定。”编织者艰难地报告,她的一只机械臂在撞击中弯曲变形。“飞行器…主引擎过载损伤,部分外壳破损,生命支持系统受损但尚能维持…我们…暂时还活着。”
“渡鸦呢?”艾德里安的心沉了下去。
通讯频道里依然只有噪音。
就在绝望开始蔓延时,一个微弱但清晰的信号强行切入:“队…长…滋啦…我还…在…”
是灰雀!“渡鸦”那熟悉的、带着电子质感的声音响起,虽然充满了干扰,但确实存在!
“灰雀!报告情况!”
“外壳…严重损伤…右侧能量炮塔损毁…推进系统出力下降60%…但核心系统…还在运作…我正在…努力控制姿态…”
还活着!都还活着!
艾德里安靠着舱壁,缓缓滑坐在地,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和恶心。后背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那侵入意识的污染低语似乎也被方才的毁灭之光暂时震慑,变得微弱。
他们成功了。他们引爆了星骸,重创了污渍,逼退了“幻光族”,销毁了钥匙碎片…吗?
艾德里安猛地想起静滞核心入口最后那蓝红交织的狂暴景象,以及钥匙被污染渗透的事实。如此剧烈的爆炸,真的能彻底净化那承载着“基座”污染和未知渴望的碎片吗?还是说,爆炸本身,可能反而达成了某种扭曲的“献祭”或“释放”?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令人不安的猜测暂时压下。至少眼下,他们活了下来,任务表面上完成了。
“指南针,设定返航坐标,前往最近的、相对安全的协议前哨或隐蔽点。速度不必快,优先保证稳定和隐蔽。”
“明白。”
“‘渡鸦’,跟上我们,保持编队。”
“收到,队长。”
两艘伤痕累累的飞行器,拖着残破的躯体,开始缓缓驶离这片充斥着死亡辐射和毁灭余波的星域。身后,那逐渐冷却的金属残骸和飘散的尘埃,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纪念着“铁砧号”的终末,也埋葬着无数未解的谜团与隐患。
艾德里安望向窗外逐渐远去的爆炸残迹,心中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沉重的疲惫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预感。
钥匙的“呼唤”暂时消失了。
但“基座”的裂痕依旧存在。
“幻光族”未被根除。
而宇宙中,还散落着至少六块类似的碎片。
这场以湮灭告终的战斗,或许,仅仅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冲突的…序幕。
休息的间隙如此短暂,而阴影,已在深空的彼端重新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