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滔天恨意的嘶吼,从玉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伴随着这声嘶吼,她那只还能动的右手,猛地抬起,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狠狠地、决绝地抓向自己左肩那个正在不断崩坏液化的、腐烂的伤口!
“噗嗤!”
五指如同利刃,深深抠进了那黑紫色的溃烂皮肉之中!暗红发黑、带着死亡气息的脓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以…吾…血…魂…为…祭…开…门——!!!”
玉树的声音凄厉如鬼啸,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疯狂与悲怆!她那只沾满了自己滚烫脓血和腐烂组织的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决绝,狠狠地、重重地拍在了阮桀刚刚用她鲜血涂抹在墙面的、那个巨大而扭曲的血色符文正中央!
嗡——!!!
就在玉树沾满自身崩坏之血的手掌拍中血色符文的瞬间!
异变,终于降临!
那面冰冷肮脏、原本死气沉沉的水泥墙壁,如同被投入了烧红巨石的寒潭,骤然剧烈地震颤起来!墙壁表面覆盖的厚重污垢、霉斑、粘液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扭曲、剥落!一道刺目欲盲的、混杂着暗红与惨绿的诡异光芒,猛地从血色符文的中心爆发出来!
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无数条拥有生命的毒蛇,顺着阮桀涂抹出的那扭曲的、粗犷的血色线条急速蔓延、填充!瞬间点亮了整个巨大的、由污血构成的符文!那符文在光芒中仿佛活了过来,线条扭曲蠕动,散发出一种古老、蛮荒、充满了不祥与空间撕裂感的恐怖气息!
整个垃圾压缩站的空间,也随之发生了恐怖的畸变!
光线被疯狂地扭曲、吞噬!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咔嚓”声!堆积如山的垃圾开始剧烈地摇晃、崩塌!腐烂的泥浆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泡!鼠群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疯狂地四处逃窜,有些甚至直接在扭曲的光线下爆成一团团血雾!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黑洞般的巨大吸力,猛地从那个被血色符文点亮的墙壁中心爆发出来!目标,正是瘫在墙根下、刚刚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本源发动血祭的玉树!
“呃啊——!”
玉树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恐怖的吸力瞬间扯离地面,朝着那光芒刺眼、符文扭曲蠕动的墙壁中心猛拽过去!速度之快,阮桀根本来不及反应!
“玉树!”阮桀目眦欲裂!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玉树身体被吸力扯飞的瞬间,猛地向前一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她的腰!
轰——!!!
就在他抱住玉树的刹那,那股恐怖的吸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将两人同时吞噬!
阮桀只觉得眼前被一片混杂着暗红、惨绿和纯粹黑暗的、疯狂旋转的混沌光芒彻底淹没!身体像是被投入了超高速旋转的离心机,又像是被无数只无形的大手从各个方向疯狂撕扯!巨大的压力瞬间挤压着五脏六腑,耳膜如同被钢针刺穿,尖锐的耳鸣和空间撕裂的恐怖噪音充斥了整个大脑!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在压力下发出的“咯咯”呻吟!
混乱!失重!撕裂!湮灭!
这就是穿越时空的感觉?!阮桀死死抱着怀中冰冷僵硬的玉树,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乱流中翻滚、坠落,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眩晕中迅速沉沦。他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正在被狂暴的时空风暴彻底撕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股恐怖的撕扯力和失重感骤然消失!
砰!砰!
两声沉重的闷响!
阮桀只觉得后背和四肢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散架般的疼痛!冰冷、坚硬、带着粗粝砂石感的触感从身下传来。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怀中的玉树也脱手滚落在一边。
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但那吞噬一切的混沌光芒消失了。刺耳的噪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
一种沉重的、压抑的、带着浓重血腥气和……某种古老尘埃气息的死寂。
阮桀艰难地睁开被冷汗和污物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没有垃圾。没有恶臭。没有警笛。没有现代城市的任何痕迹。
头顶,是低沉得仿佛要压到地面的、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看不到一丝星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混杂着焚烧后的焦糊、草木灰烬以及……某种排泄物和腐烂尸体混合的、更加原始而野蛮的恶臭。
他挣扎着撑起剧痛的身体,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废墟。
残破的、由巨大夯土块和粗糙原木构筑的城墙断壁,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凄惨地矗立在昏暗的天幕下。城墙内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破碎的陶罐、散落的锈蚀兵器(青铜戈矛、断剑)、以及……尸体。
无数的尸体!
穿着破烂皮甲或粗麻布衣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痛苦的姿势倒伏在泥泞和灰烬之中。有的被长矛贯穿钉在地上,有的被利刃劈开了头颅,有的则被烧成了蜷缩的焦炭……暗红发黑的血浆早已浸透了大地,在低洼处汇聚成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小泊。成群的、肥硕的乌鸦如同移动的黑云,聒噪地落在尸体上,贪婪地啄食着。远处,还有几处尚未熄灭的火头,在废墟中幽幽燃烧,舔舐着残存的木料,发出噼啪的轻响。
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呼啸着刮过这片死寂的杀戮场,卷起地上的灰烬和尚未凝固的血腥气,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先秦!战场!
阮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穿越了!他真的和玉树一起,穿越回了先秦!但这里……不是泰山!不是祥瑞的金阙虚影!这里是……人间地狱!是刚刚经历过惨烈厮杀的死亡废墟!
“玉树!”阮桀猛地想起,连滚爬爬地扑向旁边那个蜷缩在冰冷血泥中的身影。
玉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身上那件深紫色的古装早已被血泥和穿越时的能量撕扯得更加褴褛,勉强蔽体。肩头那个恐怖的伤口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血,但诡异的是……那如同活物般蔓延的、象征时空排斥的青黑色纹路……消失了?!
她的皮肤虽然依旧苍白如纸,布满了污垢和细小的擦伤,却恢复了正常的、属于活人的色泽!不再有那令人心悸的崩坏液化迹象!甚至连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比穿越前平稳了一丝?!
排斥……停止了?阮桀的心头猛地一颤!是因为回到了属于她的时空?那致命的排斥反应……解除了?!
“玉树!醒醒!”阮桀颤抖着手,轻轻拍打她冰冷的脸颊。
玉树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那双承载了太多苦难与执念的墨色眼眸,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
瞳孔里,没有了濒死的混沌,没有了被时空排斥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疲惫与……一种穿越了千年尘埃、终于落回故土的、近乎虚无的茫然。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阮桀写满担忧和劫后余生的脸,扫过他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泥的现代t恤。然后,她的视线越过阮桀的肩膀,投向了这片被死亡和废墟填满的、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焦土。
目光所及,断戈残矛,尸横遍野,焦烟袅袅,寒鸦凄鸣。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甚至脚下这片被鲜血反复浸透的、冰冷粘稠的泥土……都带着她刻入骨髓的、属于大秦的烙印。
然而,这烙印,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没有激动,没有狂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那深入骨髓的、无法言喻的悲凉与疲惫。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沾着血泥。一个沙哑到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带着穿越千年风霜的尘埃与沉重气息的字眼,如同叹息般,从她唇间缓缓逸出,消散在呜咽的寒风中:
“……大…秦……”
两个字,重逾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