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不是那样的……父王……阿兄……救救……救救阿房……”
玉树破碎的呓语,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阮桀和张浩的耳膜。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穿越千年的绝望与悲鸣,在这弥漫着垃圾腐臭的肮脏后巷里,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阿房宫!
那座象征着大秦帝国无上荣光与穷奢极侈的庞然巨物!那座在史书记载中,被项羽一把大火付之一炬、燃烧了整整三个月的地上仙宫!
她怎么会梦到阿房宫?而且是在如此恐惧和哀恸的语境中?难道……难道她穿越而来之时,目睹的正是那场吞噬一切的滔天烈焰?!
阮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如果玉树来自秦末,阿房宫被焚毁之时(公元前207年左右)……那距离《岱览·异闻录》中明确记载的、上一次“荧惑守心,天门洞开”的秦王政九年(公元前238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一年!这与他之前网上查到的79年周期、52年异常间隔都相差甚远!
下一次开启,到底在什么时候?!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阮桀的咽喉!他猛地再次掏出手机,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屏幕上的裂纹仿佛也蔓延到了他的神经上。他死死盯着相册里那张《岱览·异闻录》书页的照片——那块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污渍,像一块巨大的、嘲弄的伤疤,覆盖在揭示命运的关键文字之上!
“污渍……污渍……”阮桀如同魔怔般低喃,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疯狂地放大、再放大那块污渍区域!粗糙的像素颗粒在眼前跳动,形成一片混沌的色块。他试图从那模糊的边缘、残留的墨点走向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冷静点!阮桀!”张浩也被“阿房宫”三个字震得心神不宁,但看到阮桀濒临崩溃的样子,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抓住阮桀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放大也没用!像素就那样!得想办法看清楚原书!或者……或者找懂古文修复的人?但这他妈上哪儿找去?我们还在被通缉!”
“来不及了!你看她!”阮桀猛地指向玉树,声音带着哭腔。
玉树在无意识的痛苦呓语后,身体开始了新一轮更剧烈的颤抖!这一次,不仅仅是寒冷和虚弱带来的颤抖,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从细胞内部崩解般的痉挛!她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半透明的灰败感!原本只是暗红肿胀的伤口边缘,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青黑色!那青黑色如同活物般在苍白的皮肤下蜿蜒,所过之处,皮肤下细微的血管似乎都在扭曲、枯萎!
张浩倒抽一口冷气!他之前关于“环境排斥”的恐怖猜想,此刻正以最直观、最惊悚的方式在他眼前上演!这个来自两千年前的灵魂和躯体,正在被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溶解!
“排斥…排斥在加速!”张浩的声音干涩而恐惧,“她…她的身体…在崩溃!”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玉树肩头那片被污浊绷带覆盖的伤口处,暗红色的血水不再仅仅是渗出,而是开始缓慢地、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那血液的颜色也变得更加暗沉,带着一种不祥的粘稠感,滴落在肮脏的泥地上,形成一小滩诡异的暗色。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血液的流出,玉树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弱下去!她的胸膛起伏几乎停止,脸色灰败得如同石雕,只有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翕动的嘴唇,还证明着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尚未彻底熄灭。
“不!不能这样!”阮桀目眦欲裂,巨大的恐慌压倒了所有理智!他猛地扑到玉树身边,不顾一切地撕开她肩头那早已被血水和脓液浸透、变得硬邦邦的绷带!
“你干什么?!”张浩惊叫。
“伤口!伤口一定恶化了!必须处理!”阮桀嘶吼着,手指因为恐惧和急切而笨拙颤抖。当最后一片黏连的绷带被撕开,暴露出的景象让阮桀和张浩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根本不再是一道伤口!
那是一个恐怖的、正在腐烂的窟窿!
皮肉呈现出令人作呕的黑紫色,边缘如同被虫蛀般翻卷、溃烂,深可见骨!黄绿色的脓液混合着暗沉发黑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溃烂的深处涌出,散发出浓烈的、带着甜腥的恶臭!脓血之中,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小的、如同黑色线头般蠕动的东西!那绝不是普通的感染!那更像是……她的身体组织正在从内部、从分子层面开始崩坏、液化!
“呕……”张浩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脸色惨白如纸。
阮桀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浇头。他看着玉树那迅速蔓延的青黑色皮肤,看着那个如同地狱之眼的腐烂伤口,看着那不断流淌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脓血……他知道,张浩是对的。排斥在加速!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也许就在下一秒!
“门…时间…污渍…”阮桀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次将布满血污和冷汗的手指狠狠戳在手机屏幕上那块该死的污渍上!他的指甲几乎要抠进屏幕里!“到底是什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就在他绝望的嘶吼声中,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额角滑落,滴在手机屏幕的正中央——恰好落在那片深褐色的污渍边缘!
是汗?还是刚才扛着她狂奔时溅到的泥水?阮桀根本没有在意。他只想从那片混沌中看出点什么!
然而,就在那滴液体接触到屏幕的瞬间——
嗡!
阮桀握着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一道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电弧,如同鬼魅般,在屏幕下方某个不起眼的接口处(充电口)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屏幕上的图像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那块覆盖着关键信息的深褐色污渍区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污渍的颜色在涟漪中发生了极其短暂的、难以言喻的扭曲!
而就在这扭曲的、不到零点一秒的刹那!
阮桀那死死盯着屏幕、几乎要瞪出血来的眼睛,捕捉到了!
他捕捉到了在那涟漪扭曲的中心,在那片深褐色污渍被“推开”的、极其微小的缝隙之下,露出了两个清晰无比的、竖排的古体字!
那是两个用浓墨写就、笔画遒劲、带着扑面而来的古老气息的文字!
乙酉!
“乙酉?!”阮桀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彻底变调!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入他混乱的脑海!
乙酉!天干地支!纪年法!
荧惑守心再现之期,当在……乙酉年?!
那本《岱览·异闻录》成书于清代!它用的是清代的纪年!那这个“乙酉”……是清代的乙酉年?!
阮桀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猛地用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试图再次触发刚才那诡异的“涟漪”效果,看清更多的字!但屏幕只是正常地滚动着,毫无反应。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变,仿佛只是他精神高度紧张下的幻觉!
“乙酉?什么乙酉?”张浩也被阮桀的惊叫吓了一跳,凑过来看,但屏幕上依旧是那片深褐色的污渍,毫无变化,“你看到什么了?污渍下面有字?”
“乙酉!是乙酉!”阮桀激动得语无伦次,指着屏幕,“刚才!屏幕闪了一下!污渍动了一下!下面露出来两个字!‘乙酉’!是干支纪年!乙酉年!”
“乙酉年?哪一年?”张浩还是一头雾水,他对干支纪年毫无概念。
“查!快查!”阮桀如同抓住了救命的钥匙,也顾不上解释,立刻退出相册,手指颤抖着在浏览器搜索框输入:“乙酉年 对应公历年份”。
无数结果瞬间弹出。阮桀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
“最近一次乙酉年是……2005年?不对!书是清代的!往前推!”
“1885年(光绪十一年)?1855年(咸丰五年)?1825年(道光五年)?1795年(乾隆六十年)?1765年(乾隆三十年)?……”
一个个年份在屏幕上跳动。阮桀的心也跟着沉浮。距离秦王政九年(前238年)最近的、下一次可能的荧惑守心……会是哪一个?
他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岱览·异闻录》的语境和网上关于荧惑守心周期的信息。那本书提到“近世推演”,说明是作者生活的年代(清代)对未来的预测。而荧惑守心的周期大约是79年,但也有浮动……前一次是公元前238年……
那么下一次,在清代,最有可能的“乙酉”年……
阮桀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一个年份上!
1825年!道光五年!
从公元前238年到公元1825年,中间相隔……2063年!
2063年除以79年(平均周期)……大约是26.11个周期!而79乘以26等于2054年!1825年减去2054年……等等!不对!时间线是单向的!
阮桀用力甩了甩头,摒弃混乱的计算。他直接点开“1825年 荧惑守心”的搜索结果。
一条来自某个冷门天文历史论坛的回帖跳入眼帘:
“……据《清实录·宣宗实录》及地方志零星记载,道光五年(乙酉年,1825年)夏,确曾出现异常天象,‘荧惑入心宿,赤芒烛天,弥月不散’,多地有‘地微动’、‘井水沸’等异象报告,疑为一次显着的荧惑守心事件,与后世天文回溯计算结果基本吻合……”
1825年!乙酉年!确有一次荧惑守心!
那么,下一次呢?!
荧惑守心平均周期79年……1825 + 79 = 1904年!1904年是甲辰年!不是乙酉!
再下一个周期:1904 + 79 = 1983年!1983年是癸亥年!也不是乙酉!
再下一个:1983 + 79 = 2062年!2062年是……
阮桀的心跳几乎停止!他颤抖着手指,在搜索框输入:“2062年 干支”。
结果瞬间弹出:
2062年,壬午年!
不是乙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难道推算错了?难道《岱览》作者预测的那个“乙酉”,不是指1825年后的下一次,而是更久远的未来?那玉树……
“不对!周期有浮动!”阮桀猛地想起《岱览》原文和网上资料都提到的“浮动”!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疯狂搜索“荧惑守心 周期 浮动 乙酉年”。
这一次,一个来自专业天文数据库的链接引起了他的注意。点进去,是复杂的轨道计算数据和图表。阮桀完全看不懂那些公式,但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结论部分的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