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 阮桀的声音嘶哑而哽咽,饱含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劫后余生的疲惫。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污泥,不受控制地从他布满血丝的眼角滑落,滴在玉树苍白却恢复了一丝生机的脸颊上。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从玉树毫无血色的唇间逸出。
阮桀的心脏猛地一跳!狂喜瞬间凝固!
玉树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眸,在阮桀紧张到几乎停止呼吸的注视下,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瞳孔如同最纯净的墨玉,却失去了往日的清冷与灵动,蒙上了一层厚重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噩梦与痛苦的阴翳。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刚刚从一个极其遥远、极其黑暗的深渊中挣扎着爬出,还无法理解眼前的光明和景象。她的目光没有焦距,茫然地扫过低矮漆黑的屋顶,扫过墙角瘫软如泥、依旧沉浸在巨大震撼中的枯槁老妇人…最终,那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动,落在了近在咫尺、那张布满污泥血渍、泪水纵横、写满了狂喜与担忧的年轻脸庞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玉树那双蒙着厚厚阴翳的墨玉瞳孔,在看清阮桀脸庞的瞬间,瞳孔极其微弱地收缩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澜,在那片死寂的阴翳深处泛起。仿佛是记忆最深处的某个烙印被触动,又仿佛是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狼狈不堪、却带着熟悉气息的少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微弱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只有微弱的气流拂过干裂的唇瓣。
阮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试图捕捉那微弱的气音。
“…阮…桀…?” 极其微弱、破碎、带着无尽虚弱和不确定的气音,如同风中飘散的游丝,终于传入阮桀的耳中。
她认出他了!她还记得他!
巨大的酸楚混合着无边的喜悦,如同巨浪般狠狠撞击着阮桀的心脏!他用力地点着头,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是我!是我!玉树!是我!阮桀!”
玉树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极其微弱的一瞬,落在阮桀布满泪水和狂喜的脸上。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再次翕动,却只发出更加微弱的气音。随即,那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微弱神采,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迅速被更深的疲惫和残留的痛苦阴翳所覆盖。沉重的眼皮如同千斤巨石,缓缓地、无力地重新合拢。刚刚苏醒的意识,如同短暂的烛火,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睡。只有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证明着她已经从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阮桀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跳动,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他俯下身,用额头轻轻抵着玉树冰冷的额头,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就在这时!
“咳…咳咳…” 墙角,那一直沉浸在巨大震撼和恐惧中的枯槁老妇人,突然发出剧烈而惊恐的咳嗽。她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阮桀身后…指向刚才青黛那几乎完全消散的魂影所在的地面!
阮桀猛地抬头!
只见那片冰冷污秽的地面上,青黛那由稀薄烟雾构成的、即将彻底消散的魂影,此刻并未完全消失!
在刚才那净化一切的紫金光焰爆发、以及玉树生机复苏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淡青色光点,正从那片即将消散的烟雾中心,极其缓慢地、艰难地重新凝聚!
那光点微弱得如同夏夜萤火,极其不稳定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它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守墓人特有的守护之力,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本源、如同初生婴儿般的微弱魂息!仿佛是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净化与新生力量的波及下,由最精纯的天地元气和青黛最后一丝不灭的守护执念,强行凝聚出的一点…新生的魂种!
青黛…没有彻底消散?!她…以另一种形式…留下了一线渺茫的生机?!
阮桀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瞬间攫住了他!
然而,这巨大的震撼还未平息——
嗡!
阮桀怀中,那枚一直如同冰冷枷锁般存在的吕氏玉质名刺,在经历了刚才玄鸟神威的恐怖冲击后,此刻竟也产生了异变!
名刺通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刺耳欲裂的脆响!
咔嚓!
一道细如发丝、却清晰无比的裂痕,赫然出现在名刺光滑的玉质表面!正好贯穿了其上那遒劲冰冷的“不韦”二字!
随着裂痕的出现,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窥伺与冰冷怒意的意念波动,如同受伤毒蛇的嘶鸣,骤然从裂痕中逸散出来!瞬间穿透了破败的窝棚,射向邯郸城那深沉无边的夜空!
这波动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标记和警示!如同在寂静的深潭中投入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阮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吕不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