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北方的沙海,在午后烈日的炙烤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沙丘的线条似乎比别处更加陡峭锋利,如同凝固的巨浪,颜色也愈发暗沉,掺杂着大量赤褐色的砂砾。风声在这里变得怪异,时而呜咽如泣,时而尖啸如哨,卷起的沙粒打在脸上,竟带着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刺痛感。
驼队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骆驼们显得焦躁不安,不时喷着鼻息,踌蹰不前,需要骑手用力驱赶。队员们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异样,之前的兴奋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压抑取代,交谈声低了下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苏玉衡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怀中的青铜镜一直在持续不断地微微震颤,镜面偶尔闪过一些快速流动的、难以辨别的暗红色光影,像是地底岩浆的涌动,又像是某种生物脉动的血管。她不得不将镜子更紧地贴在凌云胸口,试图用它的力量来安抚凌云,也安抚自己忐忑的心绪。
凌云依旧昏迷,但脸色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绵长。他右手掌心的守陵令,那澹金色的纹路在赤褐色沙地反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已经与他的血脉连接在了一起。阿箐紧跟在担架旁,小脸紧绷,不时担忧地看着凌云,又看看周围诡谲的沙漠。
“苏大夫,你这镜子一直这么抖吗?”刀疤首领策驼靠近,目光落在苏玉衡手中的青铜镜上,眉头紧锁。他也察觉到了环境的异常和队伍的士气变化。
“越靠近‘沙海之眼’,它的反应似乎越强烈。”苏玉衡半真半假地解释,“可能是感应到了地脉的异常流动。家师曾言,这等古物有时能示警。”
“示警?”首领哼了一声,“示的什么警?这鬼地方是有点邪门,老子走了几十年沙漠,也没见过这样的沙子和风声。”
他话音刚落,前方探路的一名骑手忽然发出一声惊呼,连人带骆驼向一侧猛地陷了下去!
“流沙!”旁边的人骇然大叫。
只见那名骑手和骆驼所在的地方,沙面如同活物般迅速旋转下陷,形成一个急速扩大的旋涡!骑手拼命挣扎,骆驼发出凄厉的哀鸣,但下沉的速度极快,转眼间骆驼大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沙中,骑手也只剩上半身还在外面扑腾。
“快救人!”刀疤首领急喝,几名队员连忙抛出绳索。
然而,流沙的吸力极大,绳索刚抛到骑手身边,就被急速旋转的沙流带偏。眼看一人一驼就要被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苏玉衡手中的青铜镜猛地一震,镜面陡然转向流沙漩涡的斜前方大约三丈处的一片看似平坦的沙地,镜背星纹银光急促闪烁!
“别往那边扔绳子!那边地下也是空的!”苏玉衡福至心灵,指着镜子警示的方向大喊,“把绳子往他左后方甩!那边是地!”
情急之下,刀疤首领也顾不得多想,依言喝道:“听苏大夫的!往左后方!”
绳索调整方向,这次准确地落在了骑手左后方一块尚未塌陷的硬地上。骑手拼死抓住绳索,众人合力拉扯,终于在他彻底沉没前将他拖出了流沙漩涡。至于那头骆驼,则在一片绝望的嘶鸣中,迅速被流沙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劫后余生的骑手瘫在地上,面色惨白,浑身瘫软。众人看着那迅速平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沙面,心有余悸。
“苏大夫,你怎么知道那边是实地?”刀疤首领看向苏玉衡的眼神多了几分惊异和重视。
苏玉衡举起仍在微微震颤、但已指向另一个方向的青铜镜:“这镜子……似乎能感应到地下沙层的虚实变化。刚才它警示的方向,沙层下明显是空洞,而左后方则相对坚实。”这解释虽然玄乎,但刚才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老哈蹲下身,抓了一把流沙边缘的沙子,在手中搓了搓,又闻了闻,脸色凝重:“这沙子里有很细的金属碎屑,还有……一股子澹澹的铁锈腥味。怪不得踩上去感觉不一样。这下面恐怕不简单。”
“继续前进,加倍小心!”刀疤首领沉声道,“苏大夫,你拿着镜子在前面引路,注意预警!”
苏玉衡心中苦笑,她哪里懂得如何主动操控镜子预警?只能硬着头皮,将青铜镜平举在身前,仔细观察镜面的变化和震颤的强弱,结合自己对地形和气流的细微感知,为驼队选择相对安全的路线。幸运的是,青铜镜似乎真的与这片区域的地脉有着某种联系,其震颤的强弱和方向变化,往往能预示出前方数十步内地表的稳固程度。靠着这近乎玄学的指引,驼队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好几处潜在的流沙区和松软塌陷地带。
越往北走,赤褐色的沙砾比例越高,到最后,整片沙海几乎都变成了暗沉的赤褐色,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冷光。空气中的铁腥味也越发明显,甚至盖过了沙漠本身的干燥尘土气。风声更加尖锐,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在切割空气。
傍晚时分,当他们翻越一座格外高大的赤砂丘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方不再是连绵的沙丘,而是一片巨大无比的、近乎圆形的凹陷盆地!盆地直径恐怕有数里之广,底部相对平坦,覆盖着更加细腻的暗红色沙土。在盆地中央,赫然有一个直径约百丈、边缘极其规整的圆形深坑!深坑边缘陡峭,几乎是垂直向下,深不见底,只有一股股灼热的气流从坑底升腾而起,扭曲了上方的空气,使得深坑看起来就像一只凝视着苍穹的、赤红色的巨眼!
“沙海之眼……”刀疤首领喃喃道,眼中充满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