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极轻,带着明显的迟疑与警惕,在空洞的隧道里被扭曲放大,反而更显清晰。不是一个人,似乎是两个,脚步节奏略有不同。凌云瞬间绷紧神经,悄然退至岩缝阴影深处,短剑横于身前,屏息凝神。是敌?是友?还是这地底除了“墨秽”,另有他物?
火折子已近熄灭,仅余一点微弱的红光摇曳。他索性将之完全掩住,洞窟内顿时陷入几乎绝对的黑暗,只有裂隙蒸腾的黑雾边缘,泛着极其微弱的、令人不适的暗紫色流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脚步声在洞窟入口处停住了。片刻沉寂,只有裂隙“沙沙”作响。来人显然也察觉到了洞窟内异常浓重的“墨秽”气息与精神压迫,不敢贸然进入。
“……凌大哥?是你在里面吗?”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紧张的女声试探性响起,是阿箐!
凌云心中稍定,但并未完全放松。他仔细分辨,另一个更轻微、更平稳的呼吸声属于苏玉衡。他迅速权衡:洞窟内情况复杂危险,但让她们留在外面未知的隧道也可能遭遇不测。
“是我。”他低声回应,声音在洞窟中引起轻微回响,“小心进来,别靠近中央裂隙,贴着岩壁走。这里‘墨秽’极浓,稳住心神。”
听到他的声音,入口处传来明显的放松喘息。紧接着,两点新的火光燃起,比凌云的火折子明亮得多,是特制的防水油烛。苏玉衡和阿箐举着烛火,小心翼翼地挪进洞窟,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苍白,额角都有汗迹,显然一路寻来也并不轻松。
她们立刻被洞窟中央那蒸腾着不祥黑雾的裂隙吸引了目光,脸上齐齐露出骇然之色。阿箐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短矛。苏玉衡则目光快速扫过环境,看到穹顶垂落的残破锁链、变异岩壁以及地面粘稠的积液,眉头紧锁,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倒出两粒淡绿色的药丸,自己服下一粒,递给阿箐一粒:“含在舌下,可稍抗秽气侵扰。”
两人服下药丸,脸色稍缓,这才循着凌云的声音,看到他藏身的岩缝。
“你们怎么下来了?”凌云从岩缝中走出,压低声音问道,“上面情况如何?”
“你下去太久,我们实在担心。”苏玉衡语速较快,目光却已落在凌云身后岩缝深处的“逆鳞”上,眼神一凝,“听到下面隐约传来不同寻常的锁链嗡鸣和气息扰动,怕你出事。上面暂时平静,但雾霭似乎比之前更浓了些。这位是……?”她示意了一下凌云手中的石板。
凌云快速将发现观测点洞穴、丝帛地图以及在此处的发现,包括墨炎的留言和“逆鳞”之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同时将丝帛地图、观测记录皮纸以及刻字石板都递给苏玉衡。
苏玉衡听得神色无比严肃,就着烛火仔细查看地图和石板,又探头望向岩缝内的“逆鳞”,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墨源’……初代封印……旧伤渗漏……禹迹大人的推测或许是对的。这‘逆鳞’之物,观其描述与所在,极不寻常。”
“苏姐姐,这东西真能控制那裂缝?”阿箐紧张地看着裂隙,又看看“逆鳞”,小声问。
“墨炎记录说它能引动残存封印之力,我方才稍作试探,确有其事。”凌云沉声道,“但同时也刺激了裂隙,使黑雾渗出加剧。效果难料,可能是加固,也可能是……触发某种我们无法预知的变化。墨炎警告,未明其用,万勿轻触。”
苏玉衡用指尖隔着一段距离,虚描着“逆鳞”的轮廓和纹路,又抬头看了看穹顶锁链与裂隙边缘的古老符痕,低声道:“其材质非金非玉,触感冰寒,内蕴‘秩序’波动……我曾在观星阁残存的《异物志·金石篇》轶文中,见过类似描述。有一种传说中的东西,名为‘地脉石髓’,乃大地精气在极端特殊地质条件下,历经万载凝聚固化而成,蕴含最纯粹稳定的‘坤元’秩序之力,性极寒,坚不可摧。古时有大能力者,偶得之,常用来作为顶级封印阵法或镇器的核心枢纽,取其‘定地脉、镇紊乱’之效。”
她顿了顿,看向凌云:“若此物真是‘地脉石髓’所制,且被初代封印者特意留在此处岩层深处,其用意恐怕不止是简单加固。结合‘逆鳞’之形——鳞片逆向,常喻‘反制’、‘关键枢纽’——禹迹大人‘逆封印枢机’的猜测,可能性大增。这或许真是当年布下封印的先贤,预见到封印可能随时间朽坏,或者‘墨源’可能发生异变,从而埋下的一个终极后手。一旦触发,可能不是修补‘旧伤’,而是启动一套更深层、更根本的‘逆转’程序,以期彻底解决问题。”
“彻底解决?”阿箐眼睛一亮。
“也可能彻底引爆。”苏玉衡语气沉重,“我们对其具体原理、触发条件和最终效果一无所知。墨炎值守三年,近距离研究,最终也只敢记录推测,留下警告,不敢妄动。此中风险,难以估量。”
凌云默然。苏玉衡的分析印证了他的猜想,也将抉择的困难摆得更加清楚。带走?留下?尝试启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箐看着两个沉默的人,有些焦急,“这东西……拿又不敢拿,用又不敢用,难道就这么看着?这洞里的脏气越来越让人难受了。”她说的不错,自从他们进来,虽然服了药,但洞窟内那股腥甜锈蚀的气味似乎仍在缓慢加重,精神上的压迫感也隐隐增强,连油烛的火苗都开始不安地晃动起来。
苏玉衡再次仔细观察洞窟环境,目光落在暗紫色的岩壁、粘稠的地面以及裂隙中不断渗出的黑雾上,忽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自从我们进来,尤其是烛火点亮后,这裂隙的‘活性’似乎……增强了一点?”
经她提醒,凌云和阿箐也凝神细察。确实,那黑雾蒸腾的速度,似乎比凌云刚进来独处时,要稍微快上那么一丝,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结合那越发清晰的精神低语和空气中加剧的甜腥味,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活物?还是某种能量对‘生人气’或‘明火’有反应?”凌云心下一沉。
“都有可能。”苏玉衡面色严峻,“‘墨秽’的本质我们知之甚少。但此地显然是污染源头,任何外来扰动,都可能打破某种脆弱的平衡。我们不宜久留。”
必须做出决定了。
凌云目光扫过裂隙、锁链,最后定格在岩缝中那片暗沉的“逆鳞”上。带走未知风险,留下则问题依旧,甚至可能因他们此次探查而加速恶化。或许……可以做一个极其有限、可控的试探?